第六章(27 /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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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这一首呢?到底是‘谁边庭院谁边宅’?”
  魏仲英所指的是一首《凤栖梧》:
  谁边庭院谁边宅?往事谁边?空际层层叠。坐暖一方屏底月,背人蜡影幢幢灭。 万种温黁何用觅?枕上逃禅,遣却心头忆。禅战愁心无气力,自家料理回肠直。
  “本无其地,亦无其事,所以说‘谁边庭院谁边宅,往事谁边?’这不是很清楚的吗?这不过枕上不寐,忽生幻境,一时感触。”龚定庵说,“我自以为这首词,空灵窅妙,不落言诠。你说呢?”
  魏仲英笑笑说道:“这首《浣溪沙》,人家可是指责了,有其地、有其景、有其物。”接着便念:
  “凤胫灯青香篆寒,寻思脉脉未成眠,欹鬟沉坐溜犀钿。 一帧梅花红似酒,半庭春月暖于烟,红阑干外夜阑珊。
  “载钧说,这就是他家的景致。”
  “他要这么说,如之奈何?”龚定庵苦笑着说,“雁足灯、红梅、朱阑,无处无之,我不过写深闺少妇待夫不归的情景而已。”
  “这样说,这首《桂殿秋》也是记梦?词倒是真不坏。”魏仲英接着便朗声念那首《桂殿秋》: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窅四无邻。九霄一派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扃几万重?”
  龚定庵随着他的声音在心里默念,同时在脑中出现了依稀的梦境,但刹那间,都已化作无边的怅惘。
  “也难怪,你的梦不是翠楼琼户,就是朱扃银河,实在可疑。”
  听得这话,龚定庵大为伤心,因为连魏仲英都在怀疑了。
  “我倒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必把令叔的话看得太认真,照常入京,以示问心无愧,你道如何?”
  “好!”龚定庵毅然决然地说,“好在我不遵家严的训诲,也不是第一次。”
  从送龚定庵北行后,魏仲英不断接到他的信,第一封寄自曲阜。这是龚定庵生平头一次瞻仰孔庙,住在衍圣公孔宪增的堂弟孔宪庚家,曲阜县令王大堉,是他的同年,文酒盘桓,颇不寂寞。
  另外附了四首诗,看得出龚定庵曲阜之行的心情是非常虔诚的。第一首是:
  少年无福过阙里,中年著书复求仕。
  仕幸不成书幸成,乃敢斋祓告孔子。
  诗下有注,道是以前经过兖州,未至孔里。道光三年著《大经大义终始论》,十二年著《群经写官答问》,十三年著《六经正名论》及《古史钩沉论》,有此经学著作,自以为可以见得孔子了,谒孔以前,并曾两次斋戒。
  第二封信,发自济南。信很长,说在兖州时,有人荐仆,面相不吉;细询来历,此仆自言追随过十个主人,都出了事,不是革职,就是降调,龚定庵不信邪,仍旧用了他。哪知不信邪偏有邪,凡是他经手的事,都会出差错。自兖州北上的车子是他雇来的,结果倾覆四次之多,有一次是过溪沟覆车,书籍衣服,尽皆被水,因而感慨作诗:
  古人用兵重福将,小说家明因果状。
  不信古书愎用知,水厄淋漓黑貂丧。
  “古书”指《法苑珠林》以及明朝的笔记小说,皆有类此情事的记载。第二首是:
  天意若曰汝毋北,覆车南沙书卷湿。
  汶阳风雨六幕黑,申以东平三尺雪。
  自兖州而北,经汶上而至东平,先是风雨,继以大雪,龚定庵怯于旅途艰辛,似乎不打算北上了。当然,魏仲英不会把“天意若曰汝毋北”这句诗看得太认真,因为他深知龚定庵性情倔强,说了进京一定不会中途停顿。
  但是接到第三封信,他的信心动摇了,这封信寄自河间府以北的任丘,旅途中亦有声色之乐,有诗为证:
  任丘马首有筝琶,偶落吟鞭便驻车。
  北望觚棱南望雁,七行狂草达京师。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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