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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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呼啸,阴云密布,太原城头,李克用悲愤满腔。他想起十多年前与朱温的初次见面,当时他挥师中原,威震天下,真可谓气吞万里如虎。而那时的朱温不过是农民军降将,一个小小的河中行营副招讨,势力也不过局限于汴州、陈州一带。上源驿那一夜,朱温卑鄙无耻地对他施下毒手,两人从此决裂。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年,朱温的势力急剧扩张,不仅盘踞中原,染指关中,还进据河北,迅速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只要朱温愿意,梁军甚至随时可以攻到太原城下。
  “小人得志啊,果然是小人得志便猖狂!想我当年,河东铁骑一出,天下无不侧目。那时朱全忠被黄巢大军重重包围,还是我亲自率军解救。而现在那忘恩负义之徒竟步步紧逼,眼见就要打到家门口了!”李克用悲从心起,仰天长叹。他身后站着一班重臣和大将,看到李克用如此悲叹,顿感沮丧,个个垂头丧气,默然不语。
  “父亲。我观朱全忠迟早亡于我河东之手!”一个年轻刚毅的声音响起,如雷贯耳。
  李克用和众人惊讶地回过头,正是李存勖。众人注视之下,李存勖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所谓盛衰有常理,祸福系神道。想我李家三代忠于朝廷,父亲更是数次勤王,功高盖世。即使因此受了损失,实力被朱全忠盖过,但我李家无愧于心!”听李存勖这样一说,众将都纷纷点头。晋军数次南下,击溃各路强敌,都是应朝廷召唤,而且大功一成,必然回师,不以占城夺地为目的,这一点确实有目共睹。
  李存勖继续说:“现在朱全忠自得意满,权欲熏心,早有窥视皇位之心。为了上位不惜万般手段,陷害良善之人,照我看来,此人为恶已快到极点了!为今之计,不如静养韬晦,等待时机,哪用得着这么沮丧!”他负手仰天,悠然道:“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我相信,数年之内,朱全忠必露败象!”
  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年仅十六岁的李存勖竟然能在危难之际处变不惊,辩证地看待当前危局,还能提出“静养韬晦”这样的战略,既安慰了父亲,又鼓舞了士气。河东少年的头脑与才气令人叹为观止。周德威、李嗣昭、李存审等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被李克用寄予厚望的这个少年将来必能撑起河东的大局。
  李克用对儿子提出的“静养韬晦”的策略极为认同,于是派出使者携带礼物,出使汴州。为了表示诚意,又让麾下第一笔杆子李袭吉操刀,给朱温写了一封求和信。李袭吉博学多通,才华横溢,一封求和信在他写来,却是洋洋洒洒,文采飞扬,铿锵有声,堪称晚唐骈文的典范之作。
  李袭吉的大作盖上了李克用的印章被送到了朱温手上。听说死对头竟然主动求和示好,朱温几乎不敢相信。这可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朱温当即唤来敬翔,让他把李克用的求和信念给自己听,他要好好享受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一别清德,十有余年,失意杯盘,争锋剑戟。山长水阔,难追二国之欢;雁逝鱼沉,久绝八行之赐……”敬翔手捧书信,缓缓念来。朱温的眼一下子瞪圆了,如此文采,难得一见。
  “岂谓运由奇特,谤起奸邪。毒手尊拳,交相于幕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狂药致其失欢,陈事止于堪笑……”
  “好!好!毒手尊拳,交相于幕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此等文采,可谓才高八斗!”朱温越听越激动,“你可知此信出自何人之手?”
  “据我所知,是出自谏议大夫李袭吉之手。”
  朱温拍案而起:“可恨如此高才却被李克用所用!如吾之智算,得袭吉之笔才,那岂不是如虎添翼!继续念,继续念。”
  “今公贵先列辟,名过古人。合纵连衡,本务家邦之计;拓地守境,要存子孙之基。文王贵奔走之交,仲尼谭损益之友,仆顾惭虚薄,旧忝眷私,一言许心,万死不悔,壮怀忠力,犹胜他人,盟于三光,愿赴汤火。公又何必终年立敌,恳意相窥,徇一时之襟灵,取四郊之倦弊,今日得其小众,明日下其危墙,弊师无遗镞之忧,邻壤抱剥床之痛。又虑悠悠之党,妄渎听闻,见仆韬勇枕威,戢兵守境,不量本末,误致窥觎!”
  朱温听完,哈哈大笑。什么“今日得其小众,明日下其危墙”,又说“不量本末,误致窥觎”,到了最后,李克用这沙陀蛮子还是露出了飞扬跋扈的本色,这哪里是求和,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此信文采飞扬,但言辞傲慢。看来对河东蛮夷,只有用武力说话,彻底打败他们才会服气!”朱温愤然总结道。
  是年三月,朱温联合天雄军,集结大军二十余万,六路齐发,大举进攻河东。太行山麓,一时战火熊熊,杀声连天。自朱邪赤心率领沙陀部落立足河东以来,还从未遭遇过如此重大的危机。
  “如今朱全忠以二十万大军六路围攻我河东,我儿有何高见,可挽此狂澜?”李克用对他儿子的见识越发欣赏,大小事情都不忘问问他的意见。
  李存勖微微一笑,指着地图,不慌不忙地说:“梁军大起刀兵,六路齐攻,看似声势浩大,但其实主力只有从潞州进犯太原的氏叔琮一路。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歼灭了氏叔琮部,其他各路梁军就难以捏成一个拳头,梁军的攻势必然崩溃。”李克用眼睛亮了。李存勖的头脑果然敏捷清晰,一眼就看出了梁军的命门所在。
  “朱全忠好大喜功,号称大军二十万,但其实各路梁军分隔于太行山东西,根本无法协同。天雄军从河北绕道而来,路途遥远,只需沿路以少量兵力节次阻滞。葛从周部、张归厚部这两路沿途坚城众多,可严令守城将领据城坚守。氏叔琮此人自以为是,可将其诱至太原城下,再以外线骑兵的机动优势痛击之。如此,可破梁军六路围攻!”
  “好!好!”李克用听完,赞不绝口。
  氏叔琮进展神速,不到一个月,已连克泽州、潞州、沁州,进逼太原。李克用亲自登上城楼指挥防守。两军在太原城上城下展开了殊死搏杀。而此时,李嗣昭、李嗣源的精锐骑兵已从氏叔琮部的侧翼卷地而来。氏叔琮很快尝到了苦头。其他各路梁军尚在苦战,自己却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李嗣昭的骑兵日夜不停地对梁军大营进行袭扰和掠杀。李克用、李存勖则稳若泰山,他们在静静等待着反攻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不久,长安再度发生变故。宰相崔胤倚仗朱温的势力,在朝廷中大肆清洗异己,争权夺利。一直遭到压制的宦官集团终于按捺不住,蛊惑唐昭宗,重夺神策军的军权,企图置崔胤于死地。崔胤见势不妙,竟主动邀请野心家陇西节度使李茂贞率军干政。如狼似虎的陇西军队浩浩荡荡开进了长安,所有人都知道,又一场大变乱即将爆发。早已觊觎朝廷大权的朱温嗅到了血腥味,加之河东战事不利,于是传令各路梁军班师,集中力量应对即将到来的宫廷变局。
  李克用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河东铁骑在山西平原上纵横驰骋,肆意追杀,梁军大败,除了潞州,夺得的城池尽数丢失。这一轮交手,虽然朱温的实力占据绝对上风,但却第一次被李克用打得鼻青脸肿。物极必反,恶极而亡。李存勖的这句预言让李克用坚定了对梁作战的决心。更让李克用放心的是,朱温正坚定而快速在作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天复二年(公元902年),野心家李茂贞在长安发动兵变,劫持唐昭宗前往凤翔,这给了企图入主长安的朱温绝佳机会。朱温立即以解救皇帝为名,亲率大军从河中直扑凤翔。几经交手之后,李茂贞大败,被梁军围困于凤翔,动弹不得。
  李克用见梁军主力西进,觉得有机可乘,遂让李嗣昭、周德威率军出击,企图击破朱温撤军之前建成的封锁河东的各个堡垒。双方在晋州、潞州一带陷入激战。
  朱温刚刚控制住陇西局势,见河东又起战事,立即挥师北上,同时命氏叔琮领兵疾奔晋州,堵住晋军南下的路线。双方在晋州西北的蒲县狭路相逢。这一战,氏叔琮终于将功补过,以骑兵克骑兵,大破李嗣昭,斩首万余级。河东局势再度恶化。
  随着朱温的北上,各路梁军开始大举进入河东,沿路晋军均遭击溃,李克用的小儿子李廷鸾也在乱军中被俘。氏叔琮部很快兵临太原城下,时隔不到一年时间,太原又第二次遭到围攻。
  但这一次,形势却要严峻得多。由于梁军进展迅速,晋军主力被分割在广阔的晋中平原,联络断绝,生死未卜,留在太原的守军只剩万人。李克用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后梁大军,一股寒意从心底陡然而生。
  8 围魏救赵
  晋王府内,烛火摇曳。所有尚在太原的重臣、大将和幕僚都被李克用连夜唤来。大家知道,今晚要议的,必是非常之事。李克用从内室缓缓踱出。他这一亮相,所有人都惊呆了。几天不见,李克用脸上已布满沧桑,鬓角也生了许多白发,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老迈之气。到底是什么,让这位纵横天下半生的一世枭雄变得如此消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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