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香罗「一」青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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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前预警:
  本章“凤尾香罗”主体是写钤的少年时代,有钤与杳的母亲的(微弱)感情线,并穿插解释杳的身世(部分)、他对杳的感情。
  从下章“黑蔷薇”到结尾都是当前时间线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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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时代的绍钤也曾故作老成吗?
  他说倒也未必,同样在十七岁,他要比她晚熟得多。高二时就顺风顺水地保送名校,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他的天真与傲慢,自然也是超乎常人。
  当时,县中的旧校址还在城市中心区,市政府就在不远处,全城最繁华的街道,距此只隔一条街。学校的门禁不严。他常会换下校服偷溜出去,漫无目的地闲逛。
  天才有时也是负累。少年习惯一眼看穿抽象的韵律,就对近处的细节视而不见,看风景永远看不见风景本身。他未曾在欣赏,而是找寻,找寻遗落在街巷之间的,他的灵感。
  ——数学的理性是到达上帝的唯一方式,唯思考赋予肉身存在的意义。劫火将比丘的道行烧成舍利,一如思考在纯粹的精神中洗涤出真理。年龄是无关本质的细末之一,在永恒的上帝面前,十七岁或七十岁的他并无任何不同——他没意识到,正是遗忘了时间的理想,将他彻底困在十七岁的时间里。
  这天午后,少年在转角的书店读完福楼拜。
  窗沿的水晶球沾染雨水,初晴天色宛若刚哭过的眼睛,光照下来,似有若无地折映出彩虹。少年的心也是这般清澈而通透,它们怎样映照进去,也怎样原封不动地重新呈现。
  明明只要更理智一点,悲剧就不会发生。情绪的世界就像月球背面,永远看不见,却周而复始地牵动潮汐。渡头的潮水泛着金光,鱼鳞似的波纹将岿然不动的巨轮逐渐推高。站在更高的地方,他感到自己也更理解了一点——痴迷不同于愚蠢,更像是一种病。病态是不必要地将自己困住了。
  自从隔壁的茶馆换了新的老板,露天剧场再没有放映过电影,长日荒置。如今,它被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占了去,用来谈论他们的自由与理想。
  这群人分明还比他大几岁,不是吗?可他早已清楚,这种纸上谈兵的讲演毫无意义。年轻人总想为自己施展拳脚的私心赋予崇高的价值,却只好谈论想象的“现实”,像摆弄一件人偶、模型车之类的玩具,在过家家的权杖顶上镶嵌水钻。
  没办法。近十年的生活变得太多,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东西不断涌现。书店门口摆放报刊的摊位,大半被五颜六色的小杂货占去,一到天晴,又像无限繁殖的水宝宝,将领地蔓延向街心。
  早放学的小学生一路连跑带跳蹦过来。他们误会绍钤是店员,缠着他要买最新潮的橘子汽水。这是考到两门一百分的特别奖励。父母向他保证,只要成绩领先,他也会比同龄人更快体验任何时新的玩意。时代果真是变了,生活正在从步调一致,走向异彩纷呈。
  “抱歉,不是我。”钤笨拙地避过孩子,顺势将手插进兜里,拨着手指数剩下的零钱,心不在焉地走上二楼,将手里的书放回原处。
  “今天是在看——外国小说?”
  书架的两侧都是过道,搭话声从对面兀然传来,不免让他吓了一跳。他冒冒失失地后退一步,对面的女郎已迈着轻灵的步子跃至眼前,凑近来打量他的面容。钟杳说,这样的场景就像青春恋爱物语里会发生的。但他感到怪异,今日的青春恋爱物语,竟然还和从前一样吗?
  “我?你认识我?”他对眼前的人毫无印象,意料之外被搭话,却也有几分前所未有的暗喜。白衬衫,牛仔短裤,白布鞋,清新又时髦的扮相。清亮的眼睛宛若琉璃,在过午的光下顾盼流转,晕出薄雾般的柔光。她看起来分外年轻,就像是他的同龄人。可他也清楚,同龄的女孩子不会这样打扮,也少有那份自信。
  “你还真是对自己以外的世界都漠不关心。”
  她笑着怪道,漫不经心地转头。在目光所到的方向,几个人迭在一起掉出来,像翻倒的麻将牌。她也不由地被此情状惊住,眉头微皱,紧接着又堆起笑来,转向绍钤,“因为你经常一个人来书店,他们想认识你很久了。你也是政法的学生,什么专业的?”
  “不是,中师毕业,在附近的学校教书。工作的时间还算宽裕,便出来走走。”
  从小他就知道,只要面无表情地说话,平素寡言少语的人很难被发现说谎。大人们从不相信许多坏事是他做的。
  为什么非要说谎?说不上来。似有一股悸动将他捕获,无关情爱的,嗅到同类的气息。他好像对这群幼稚的大学生有些改观了。狐狸本能地戴起面具。他不愿在她、他们面前显得幼稚,然后,人群像观察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珍稀动物一样,围着他观赏不停。高中不正是一种囚笼?但他和关在笼子里的人不一样。
  你叫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她竟比他矮了小半个头,他将视线微微下倾,像是垂怜那样,才能对上她的眼睛。但她不着痕迹地躲闪开,指向后面打头的一人,道:“忘了问,你会打麻将吗?今天下午,这家伙得去赶一场会议,正好叁缺一,你能来吗?”
  过分简单的来意反让他怅然若失,他以为她会更关心他本人怎样。
  “麻将?会……倒是会那么一点。”
  麻将是家族中人一直以来的爱好,绍钤在数学方面的启蒙也始于此处。小时候没什么好玩的,他就看着大人打麻将,记牌河,猜各家在做什么牌。他以为自己会的一点,比这些接触麻将不久的爱好者都要多得多。她们打得太不小心了,几乎将麻将当成纯然的运气游戏。但他知道计算扩展进张的最优打法,审时度势地转换攻守,东风圈还没打完,就建立起其他叁家追不上的优势。
  换了一个人打,局面顿时从互有输赢变成一家独赢,另外叁个人看呆了。她们隐隐感觉绍钤很会打麻将,却想不清缘由,这种“很会”就像出千一样的存在。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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