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篇番外】其三:数亡途,献肺腑。 m i(1 / 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教教我,橘先生……”
  不知什么时候,橘知远都已经习惯了这孩子下课后日日缠在他身后,甚至一直跟到他的府邸——噢,这府邸从前叫做忠王府,现下还没来得及更名。他从父王那里继承了爵位,但正式的诏令还未下达,于是也就一直住下去,直到他继承爵位,外出开府……
  他揉了揉眉心,这正是眼下令他烦忧之事。
  “橘先生,在想什么?”徐婴又从他手边钻出来,抱着厚厚的一摞书,眨着眼睛对他说。
  橘知远看了少年一眼。别说,初见时他便对这孩子有些熟悉的好感,而随着相处日久,这孩子身上那种纯澈又赤诚的性子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面前,因此橘知远对徐婴甚是看重,常留他下来喝茶,给他讲些额外的课业内容。
  “你还小,不明白。”橘知远说。
  “哦?”徐婴扬起乌黑的眉,“讨论治国安民之策时,您也没嫌学生年纪小,怎么现下反而……”
  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憨直,不过也算可爱。橘知远淡淡地说:“过些日子,我要另立府邸。你过去不是说顺路才跟着我么?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
  徐婴打量着他的脸色,抿嘴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这下,换成橘知远抬眼看他:“有话直说。”
  “我观先生眉间忧虑,故作此问。”徐婴不急不忙地说,“可开府一事,对于凡众而言,算得上喜事。先生既这样说,学生妄加猜测背后原因,有些不妥。”
  橘知远哑然失笑,把他迎进厢房,在主位上坐下,看着徐婴放下书籍给他添茶,抬手阻止他:“坐下吧。”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和冯元澈那一伙人,常去邀凤楼?”
  徐婴忙不迭就要起来行礼谢罪,又被橘知远按住:“我并非责备于你。你们年纪小,乱花迷眼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听冯元澈说,你与邀凤楼那有名的男伎走得很近。”
  这下橘知远按不住他了,徐婴“砰”地跪在他面前,抬起的脸含着怒含着忧,嘴角却还笑着:“冯元澈那小子素来爱满口胡吣,橘先生莫要听他乱扯。学生有时被他们邀了去,又不爱喝花酒,只能看看舞蹈,因此识得了那人……”
  “我并非此意。”橘知远注视着少年跪在那儿,低着头露出洁白的颈项,过一会儿又冲他抬起那张无辜而秀气的脸,忽然有些口渴,于是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问问你们……京中何时盛行起男伎之风了?”
  徐婴看着他,半晌,兀自笑出声来,又把头磕到地上:“先生恕罪。原来,先生担忧的是这件事么?先生若想见白玉儿,我可为您引荐,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我再说一遍。徐婴,我并非此意。”橘知远冷冷看着他,用手里的书卷啪地拍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你们也快到成婚的年纪了,还日日同男伎混在一起,即使我不追究,若是传出去,可不好看。”
  徐婴揉了揉头,小声说:“先生虽然没和男伎厮混过,也叁十多岁才成婚哪……”看更多好书就到:hu o la wu.c om
  手里的书卷又啪地敲上去,这次橘知远稍稍用了些力,徐婴立时痛叫出来。“言行不端,目无尊长。是我平时太宠着你了。”橘知远说,“今日我在府上罚你,你可有意见?”
  “没……没有。”少年瑟缩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不知为何,那一刻橘知远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有些郁闷,又有些烦躁……
  明明已经是夏天的末尾了,蝉鸣还是不肯将歇。橘知远猜想这可能是他烦躁心绪的来源,于是把窗户关紧了,回头看着正跪在榻边温书的少年。
  他身上的衣料虽是富贵人家常用的料子,但只这一件,平日几乎不曾见他换过。月白色的衣衫,脏了也看不出什么。直到他走近些,才看见衣领里头的缝补痕迹,再走近些,又看见他白腻皮肤上轻软的茸毛,随着呼吸缓缓地起伏着。
  橘知远在他面前坐下,也拿了本书翻阅起来。可不知是距离太近,还是少年默念的声音有些突兀,橘知远的目光总忍不住越过书页,而因为角度的关系,目光越过书页之后,恰好就能对上少年不断开合的、薄而红的唇。
  “先生。”徐婴突然发出声音,盯着他笑,“为何看着学生?学生哪里做得不对……”
  “……没有。惩罚还没结束,在那之前,安静些。”
  橘知远其实答得有些囫囵吞枣,因为徐婴眼神里那成竹在胸的笑意,让他想起那些传奇里的山精野怪,又或者眼前的便是一只狐狸也说不定……
  “先生,民间尚来有这般的俗语:心宽,方能长寿。”徐婴却没住口,唇边荡着笑,毫不在意地说,“至于开府……学生斗胆一问,先生喜欢忠王府么?”
  对上那双轻薄带笑的眼眸,橘知远又感到一阵心悸。他没恼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垂下眼啜了口茶,问道:“你来了王府许多次,你——喜欢此处么?”
  徐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立刻握手成拳抵住唇,拼命地忍着笑。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问的是先生,毕竟出去开府的不是我。”他又瞥了一眼橘知远,“不过真要我说,这府里的女人……未免太多了些。”
  橘知远没说话,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屈起。父亲在子嗣一事上有大执着,他很小起就知道。然而天往往不遂人愿,即使忠王府莺燕如云,竟也没一人诞下过子嗣——尤其是男嗣。也正因如此,父亲对他万般宠溺,也由着他没入朝为官,进了国子监。更是等到他叁十多岁才给他定下亲事,尽管妻子晚莲不幸早逝,不过他把这些都看作是死神对他顺遂人生取回的补偿。父亲活到七十,也算长寿。他本不该对此事再有挂怀,偏偏他送来那张字——
  橘知远的手慢慢抚上心口,那张字还夹在那里。他把这看作命运,不然,为何他在晚莲死去的那日所写的“世事漫随流水”,会在父亲死去那日以这种形式返还给他?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