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烟华(A结局)(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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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词一顿地讲着,那句不甚连贯的话语听来并不古怪,不过是因为她此刻正阵阵抽噎着,连话语间都染上了细微的哭腔。
  “我想跟雪华永远在一起,想生活在一个能容纳我们二人的地方。”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着呢。”
  这句本该在心中默念着的话语被我坦率讲出。是的,我想要建立的理想国便是能跟阿照在一起的地方,不是仅我自身的存在被容许,而是要我与阿照仿若日月般交相辉映,所有人都会认可她待在我身边,她不用再做什么武士或是公主,只要做我的伴侣就够了。
  “但是我无法抗拒命运,无法忤逆自身,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忽然间如是说着,抱着我的左臂亦松开了一些,我抬头看她,只见她脸上的泪水正似珠串般一滴滴滚落。
  “我的人生,这世间许多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编排好了。”
  做不出否定,我该承认她所言不假。不单有她的人生,连我自己也在做着身不由己的事。要接受自己生而为女子的必然命运,为了改变这种命运去做种种不情愿的事,在自己紧咬牙关作出非常人所能及之事时被突然闯入的变故捉弄……
  人总是俯仰随人的,人总是随水流逝的,哪有什么能真正决定自己命运的家伙,连那些人的命运都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罢了。像我母亲,在那种境遇下有什么办法去逆转一切呢?被逐出皇宫的母亲生下了我这样一个累赘,只恨我没早早意识到她为了支撑起残缺的家庭仍要向武士献出身体。所以即便我之后再杀死那个曾“强暴”她的武士,除了能解一时之快又羼入什么别的意义呢?真正使母亲痛苦不堪的是皇室,是这时代,是出生起就被决定好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该被诞下的我更是令她雪上加霜。
  便是因此,我才要承受因果报应吧。仔细想来,我也几乎未做下一件顺遂心意的事。我总在为自己的前路苦恼,在直面情感与完成大业之间摇摆不定。为了达成目的,我必须自我麻痹,必须去讨好自己不喜欢的家伙,必须去做自己厌倦的事。我始终在毁损自己的安宁,在乱世中盘桓不定。若是仅仅对自己心狠手辣也就罢了,自己的人生总该由自己摧残的,但我又哪里对旁人心慈手软过呢?
  我是有罪的,亦是无能的。母亲忍辱负重将我养大,我却无力拯救她,我一心想着改变这个国家,想着如何踏着他人的骸骨实现自己的野望。若是没有继承母亲的容貌,没有那枚玉璧,我大概什么都不是吧。
  一时间,我竟也贴在阿照的肩头哭了出来。她穿戴整齐肃穆,是要庄严赴死的仪态。可她在我眼中不过是个被折磨到伤痕累累的小姑娘,被剥下了所有纯真,连哭也不能尽兴,阿照早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公主判若两人。我伸手去抓她的右臂,方才想起那条胳膊已经荡然无存了。我把砍下她胳膊的人杀了,不过是杀死了最终下刀的人,真正令她失去了从前的人生与身份,继而被迫作为武士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是我。
  “雪华,不必为我流泪。”
  大抵是看到我如此狼狈的脸孔,阿照不再抽泣了,她伸手托起我的脸颊,又用拇指替我拭去泪水。
  “害你变成如此模样,我已经没资格懊悔了。我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带你离开这里,我想看着你走上安宁的人生。”
  我还从未向她致歉,我害怕一旦道歉就会泄露自己的心意,我是没办法跟阿照生活在一起的,这事我自己也无法决定。大概从我们二人以无法结合的身份降生,再被一重重繁琐的名节禁锢住时,我就与她渐行渐远了吧。
  “你从来都不需要自责。”
  阿照的双眼突然间聚集起了光,她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瞳孔紧盯起我的眸子,二人的眼泪在此彻底止歇,紧接着她又说道:
  “安宁与否,这样无法由自己来决定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仿佛贵族与武士生来就与贫民有着截然不同的命数一般,若非遇到雪华,若非被雪华逆转了命运,我的人生必将是作为大名的妻妾由乱世摆弄吧。那样的人生对我而言才是毫无价值的,是可以被任意碾碎的落花。但现下的我也是落花,花朵终归会凋零枯萎随风起舞,所以既知道会迎来谢幕,不如在一切结束前创造绚丽豪壮的人生。”
  阿照再将我牢牢抱住了,我冒着风雪潜入城中,因而身躯各处先前尚且十分冷彻。而今与她紧紧相依,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肤都要被她身上的热情融化掉,双目又要不受控地抖落出热泪。
  “成为武士,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雪华,将自己的爱意传达于你——我对这样的人生已是万分知足。我实现了我所追求的一切价值,现下可以安心赴死了。”
  “如果你心中真的如此期望的话……”
  到这时我再无须反驳她了,她的那份决意并非源于武士的信念,阿照对于自己即将走向生命终点一事的释怀感是出于自己的本心。她既知无法改变命运,又无力改变乱世,却仍认为自己在这样污秽的世间实现了自我生命的价值,我只该钦佩她,她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纯粹。
  “那我便陪你一起走吧。”
  “什么意思?”
  “请在最后也守着我,别再与我分开了。”
  干脆利落地讲出埋藏许久的答案,我如今也知道被前所未有的释怀感笼罩后是何等安心了。我又向阿照的目光追去,象征着生命的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烧,那之中曾骤然浮现出一丝惊愕,但随后便只能看到无比坚毅的神采。此时她脸上似乎还混入了几分欣喜,因为她一点也不困惑,反而难掩激动地问着我: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吗?”
  我重重点头,在这样的困境下,她反倒笑逐颜开。她这副神态在旁人看来或曰回光返照,抑或临死前的癫狂,可我清楚,她是真的不再抱憾了,接着我又说道:
  “能跟你一起离开,是我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事。在幸福的极点结束人生,我也不会再有任何不满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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