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梦人 第31节(1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坦白说,我初时未作他想;但不久后,我立刻开始怀疑生解的说法。据我所知,cassandra亦曾向其他“创始者弗洛伊德”的小组成员透露终止计划的想法;甚至也进一步直接向上级呈报。当时我曾劝阻她暂缓呈报,但并未成功。结果如我预期,生解高层当然不可能担得起毁弃“创始者弗洛伊德”的风险。我当然知道cassandra可能是被人类联邦政府所杀;但我更怀疑,是否正是因为cassandra“终止计划”的主张无法取得生解内部其他成员认同,进而引发杀机?
  或许他们因此怀疑cassandra的忠诚?或许他们无法忍受cassandra的热切?或许他们担心cassandra的想法将危及整个计划?又或许,这只是另一次我难以窥其堂奥的、险恶的权力斗争?
  我怀疑。然而较怀疑更令人忧伤的是,这些怀疑已于事无补。cassandra已然离世,生解损失了一名极为优秀的情报员;而我也失去了一位挚友……
  事后回想,当时的处境或许相当凶险。对于“创始者弗洛伊德”,我有实无名的参与可能保护了我。若是fiederling在当初曾指派我参与小组运作,若是我的立场曾被得知;那么不只是cassandra,或许连我自己,也可能死得不明不白了。
  意外的是,在cassandra死讯传出后数日,我发现了cassandra留给我的预立遗嘱。
  截至当时,那显然是关于此一计划的唯一一份电磁记录了(当然,那也很快被我销毁了。我直接用反向电磁场破坏了那份记录,也因此,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撇开私人部分不谈,关于“创始者弗洛伊德”,在遗书中,cassandra向我透露了惊人的内幕。据她说,她已下定决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只求终止“创始者弗洛伊德”。也因此,在“计划终止”的提议确定被上级否决之后,她便开始执行预想中的替代方案。此一方案一言以蔽之,便是在她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假造情报蒙骗生解高层,使他们无法清楚掌握k的确实身份与未来动向。
  cassandra将此一计划命名为“背叛者拉康”(lacan the betrayer)。身为“创始者弗洛伊德”小组负责人,她的权限其实相当大。关于实验目标k的近况,她已用假情报蒙骗了组织近一年之久。换言之,目前生解手中所掌握的k的近况(包括k所就读的学校科系、k的志趣、人格倾向、心理状态、实际住处等等),可能有极大部分,都不是真的!
  我想cassandra对组织的欺骗相当成功。生解对这一切必定全被蒙在鼓里,否则他们不可能会这么快便决定杀害cassandra。生解且不明白,cassandra一死,他们对k的监控甚至可能就此断线;而“创始者弗洛伊德”亦可能随之土崩瓦解……
  毫无疑问,这是个极端手段。仿佛一位杀妻者,于暗晦晨光中,枕边人尚未醒来时,同时基于恨意与眷爱,以极锐利的刀锋摩挲爱抚她细嫩的肌肤一般。一场钢索上的独舞。如我所说,cassandra是个极具天赋的情报员;而在这点上,我只能说我同样感到迷惑。回想起来,自少女时代伊始,在我与她的私人互动里,她一向善体人意。我敢说她是个禀性温暖且极其有情的人。她未曾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我当然知道她绝顶聪明,我也知道她的政治信念极为坚定;但我依旧难以理解,这样彼此冲突扞格的面向,如何同时并存于一人身上?
  更何况,是如同现在,在与组织发生歧见时,这样惨烈而决绝的手段?
  但无论如何,这些困惑,都已随着cassandra的故去而失去意义了……
  k,从那时开始,你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指的当然不是你真正与我相伴。我想在你真正明了你的出身前,你不可能有机会与我相伴;但我却宁可你永远不知道你被植入的“弗洛伊德之梦”的内容。我的意思是,cassandra的安排意味着,此刻只有我,而且只剩下我,确切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近况与去向了。
  对我而言,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完成cassandra的遗愿,确保“创始者弗洛伊德”的终止了。
  然而问题来了。于成功瓦解计划后,在切断了生解与k之间的联系后,我该做什么?
  我还有什么选择?
  k,依旧令我意外的是,这所谓“选择”,cassandra也已考虑过了。
  k,在遗书中,cassandra花了相当篇幅向我解释她的看法。我认为那是你有权知道的事;是以,在此我也必须向你忠实转述她的看法。cassandra认为,“创始者弗洛伊德”的终止(或者,更准确地说,“剥夺生解对k的控制权”)并不代表计划的全然废弃。“简言之,”cassandra写道,“与其说我意图‘摧毁’创始者弗洛伊德,不如说,我所尝试的是将它拉回到可控、可接受的范围……
  “回想一下最初动机。”即便是在遗书里,cassandra的思路依旧冰冷锋利,“……之所以有‘创始者弗洛伊德’的诞生,为的是证明‘第三种人’的可能性。而这‘第三种人’的可能,同时意味着其他更多可能。举例,人类总是用‘生化人情感淡薄’作为歧视生化人的理由之一;而如此论述,暗示着‘生化人的种性特征必然如此,无可移易’的预设立场。然而,只要我们的‘弗洛伊德之梦’能够创造出第三种人——或许,具有与人类相当,甚至超越人类情感能力的第三种人;那么那样的预设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还只是举例而已。如我所说,那中间甚至有着更多的,我们无法预期的可能性。而每一项可能性,都可能松动人类控制生化人的国家机器结构,或彻底粉碎人类为奴役生化人所编织的巨大谎言。无可否认,这确实是个伟大的理想。然而,在制造出k之后,我们为何迟疑?我们为何焦虑?
  “原因可归纳为两点:第一,这计划过度庞大,前所未有;我们担心它极可能濒临失控。第二,这么做,存在着道德上的严重争议。
  “然而,这些担忧,真是事实吗?”cassandra自问,“很遗憾,是的,它们都是事实。但我可以说,这整个巨大计划,其最初之目的(证明“第三种人”的可能性),其实仅是一场科学实验而已……我要提醒的是,那其中失控的可能性与道德风险,并不来自科学本身,而是来自政治。关键在于,这是一场科学实验,同时也是一场政治行动;而这场政治行动的本质,一言以蔽之,就是‘寻找一种足以对抗人类的思想武装’……
  “如果我们这样理解‘创始者弗洛伊德’,那么事件脉络将更为清晰……”cassandra指出,“首先,正如我所做,切断生解与计划间的联系是绝对必要的。事实上,正因生解此一间谍组织之介入,才使得原本仅是一场科学实验的‘创始者弗洛伊德’同时成为一场政治行动;而正因此一行动之政治成分,才使得后续失控的可能性大幅提高,从而更激化了其中的道德疑虑。”
  “而现在,当我们成功弃去其中的政治成分后,剩下的‘残局’,就有些暧昧了。”cassandra细致审视了生解与k失联后的局面,“对我们而言,最简单的选择,当然就是完全放弃、完全撤退,将全然的,无边无际的自由重新还给k。如此一来,‘创始者弗洛伊德’后续的道德争议将全然消失,我们的良心也将无须再受到无日无之的折磨……”
  “然而我要说,这依然有规避责任的嫌疑。”cassandra提出质问,“无论如何,k是个如假包换的生化人。尽管他已伪装了自己的身份,但他产自人类联邦政府生化人制造工厂的事实是无从改变的。有朝一日,若是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他的人生将可能面临一悲惨之终局。若是将这样的可能性考虑在内,那么‘放任不管’的举动就绝非代表k的自由,反而只是为了规避我们自己的道德风险……是啊,你给他自由,但你以为自己从此就没有责任了吗?”
  k,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是的,最后,我的决定是,在生解之外,以自己为核心,配合部分cassandra曾雇用的情报员,重新建置一任务小组。至于项目代号,我决定沿用cassandra的构想,将之命名为“背叛者拉康”。
  (我想你可以看出,相较于我对“创始者弗洛伊德”的焦虑,cassandra多么才华横溢。她同样被困锁于焦虑中,但她能将复杂事物冷静理出头绪,择定目标,而后明快行动。像工匠在时间催逼下,通过放大镜,以尺径如发之细小工具好整以暇地组装一艘华丽的瓶中船——这是我远远不及的了……)
  于是,借由cassandra留给我的数据,我试着与她所任用、单线联系的几位情报员接触。他们都是业余情报员,多数是对生解立场持同情态度的人类。在间谍世界外,如同其他一般人类,他们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日常生活,自己的另一个人生。我袭用cassandra单线联系的方式,继续任用他们监视你;而后,视情形选定其中少数几位,向他们透露适当信息,吸收成为“背叛者拉康”小组成员……
  k,“背叛者拉康”项目小组就这么成立了。我首先布线对生解内部进行监控,确认在cassandra死后,生解与k已然断线(据说主席fiederling为此大发雷霆,甚至秘密重惩了一位主管)。接下来,为了在不惊扰你的状态下继续掌握你的生活,我试着建立一组安全的情报传递机制。
  而在这情报传递线路组装完成后,k,除了例行性监控外,我所能做的,其实也就只有等待了。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