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第4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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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琅走在前面,带着他经过青枫簇拥的栈桥来到门前,自己拿钥匙打开门锁:“地面铺的都是砖石,不怕磨损,着木屐鞋履入内皆可,就是木屐动静大些,易被听到。雨天一般不开门,不过也备了替换鞋袜,在玄关里收拾干爽再入楼即可。”
  魏晋士族连食谱尚且密不外传,更罔论图书典籍。
  故而曹操羡慕蔡邕藏书万卷,却只敢找自己施过大恩的蔡文姬打听,不曾对蔡邕藏书的真正传人王粲提过半句。
  以曹操的身份地位尚且如此顾忌,王琅也无意在低收益的事上挑战社会习惯,成为士族公敌,而是利用这种习惯,将藏书按珍贵程度分层设立门槛。
  “砖石变温慢,楼内冬暖夏凉,只用来藏书有些浪费。我在楼外种了翠竹碧荷,增添景致,又将一楼书橱做成可上下推拉的结构,在景观位摆上席案。外面荷风习习,楼里书墨流香,窗明几净,人声隔绝,是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走到直棂窗边的席位前,她停下脚步。
  粼粼的水波倒映上粉刷雪白的墙壁,有一种不在尘世的美。
  “这是阿父最常坐的位子。虽然他从未说过喜欢,但一得闲就来这里坐着,有时读书,有时乘凉,天气好也抚抚琴,只是大兄去世后就再也不抚了。”
  一尘不染的桐木琴没有放在案几,而是放在了坐席上,她无声在席边跪坐下来,用指尖依次拂过七根琴弦:
  “他要简葬,随身之物多不让入土,这把琴原先被放在灵堂,阿兄去江州前交给了我,我就放到这里,替他留在他最喜欢的地方。”
  她说起这些事,神情里并不透出悲伤,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谢安没有出声,却上前轻轻环住她的肩。
  于是她抬头向他笑了一下,用比以往更快的脚步当先走向楼梯。
  “我带你去二层看看。那里的书不如一层多,但本本都是珍品,有些私史秘录奏疏抄本之类事涉机要,不能随便流传,我用铜柜锁起来了。”
  通往二层的楼梯采用了此间少见的开放式盘旋设计,逐步拾级而上的过程中能将一层景象全部收入眼底,给人以一种奇妙的登临感。
  王琅熟门熟路,上了二层以后径直走到一间窄门的耳房,门边靠墙立着一尊在晋人眼里古里古怪的木架,其实就是加固版的乐谱架,架面倾斜,把书摊在上面可以很方便地翻阅浏览。
  因为要给谢安介绍,她将架子上平摊摆放的锁线装订大书取下来拿在手里,带谢安走进真正的藏书室。
  “前朝刘向、刘歆父子创立了校雠学,中朝荀勖在前人基础上发扬光大,辞去其他职务,耗时五年,将官藏十万余卷图书四部分类,编成《中经新簿》。”
  “荀勖这个人的品德不怎么样,学术上的才华却是毋庸置疑,四部分类的概括性无可超越,堪称天才。”
  其实荀勖的四部分类顺序是经、子、史、集,后世传为定法的经、史、子、集要到李充手里编撰《晋元帝四部书目》的时候才被调整。
  而李充是王羲之书法老师卫夫人的儿子,和王羲之一系有亲戚关系,王琅从王羲之那里打听过,得知李充的年龄比她还小,等他升到六品官负责整理图书,至少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根本指望不上,还得靠荀勖。
  “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目的而论,荀勖的工作已经做得极好,没必要重复。所以我把他的《中经新簿》抄了一份,过滤出家里有的书目贴上标签,按顺序装入书柜。又额外整理了一份扫读索引,便于检索图书。”
  谢安问:“扫读索引?”
  王琅道:“就是将图书大略翻过一遍,知道其中哪些章节记录了哪些事,按我需要的角度提取成关键字,再将所有关键字分类整理,汇总成一部索引库。比如我想找安石喜欢的那位王弼,那就这样——”
  她翻开手里的大书,翻到索引库里的人名部,按部首序查到王弼,得到几十部书名与对应编号。
  “书柜沿用荀勖分类编为甲乙丙丁四组,分别放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中经新簿》里排序如何,放置在书柜内的位置也如何,比如这本甲一二七,就放在东边书柜第一排第二十七格,也就是这组。”
  她从编号为二十七的格子里抽出一册誊抄后的纸书,直接翻到书本末页:“书末页用同样的方法写了索引,可以定位出具体的册数和页数,找到了,第二卷 第十一页,那么就是这本。”
  她把手里的末卷放回书橱,重新抽出整组里的第二本,翻开到第二十一页,果然里面记载着一则与王弼相关的小故事。
  “哈,是陆机入洛遇见王弼鬼魂与他谈玄的异闻,真巧。”
  谢安将目光从书上缓缓转移到她脸上,慢吞吞开口:“恐怕琳琅的索引不在纸墨,而在此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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