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第一章空海(3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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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土岐家、又迫使这对曾同仇敌愾守卫近畿的大名父子反目,最后是晴雄缠绵于卧榻的正室在病中规劝他才终止了这场闹剧。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土岐氏已然是父子离心,纳我为妾的晴孝大人还是在大纳言大人的调和下才与自己的父亲在京都同席。
  我受邀与晴孝大人一同前往聚乐第赴宴时,年近六旬的晴雄坐在席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他眼中是藏不住的贪婪之色,我这副皮囊就这么令他垂涎若渴吗?
  这十来年间我除了思念着母亲,就是时常在想若是没有这副恼人的容顏,我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我也不必为了达成遥不可及的理想而身陷乱世。
  但我又要感谢这张脸。我窥向镜中,即便屋中只点了几根烛火,镜中女人的肌肤仍被光照得玲瓏透漏,几根乌发自鬓前垂下,五官与身姿只会在画中出现——那便是我,是被眾人夸耀为东国第一美人的淀川雪华。
  「不必了,劳烦大人费心了。」
  土岐晴孝收起染上我泪水的怀纸,素手抚摸起我眼角的肌肤,这次我没有躲开。
  「过阵子恐怕要再带你去京都一趟。」
  「是大纳言大人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我的右手向上迁移扣住他的手背,结束了给予他的温柔施捨。土岐晴孝的手跟大多数武士一样,长期持握太刀的虎口处生起了几层硬茧。
  「现下关东地区虽然难得有了安稳日子,但西国诸大名还在按兵不动。在我看来他们与如今的今川家作对不过是自不量力,然纯信大人为了在警醒武备的同时给予西国威慑,还是打算于近期在都内举办演武斗技。所谓演武不光是军队内的锻炼,纯信大人还会邀请盟友和手下眾多有头有脸的武士互相切磋技艺,身为盟友的我自然是受邀在列了。」
  「大人勇武无双,一定会令诸君折服不已。」
  「不,雪华,我担忧的倒不是这个。不如说今川氏手下的那些老臣根本不能称得上是我的对手。」
  晴孝又自我腰际处提起一缕头发,缠绕在手中把玩。此刻镜中反射出我二人的身姿来,而他则是一脸自鸣得意的神色。
  「如今最受今川纯信宠爱的,并不是辅佐他家几代的家老,协助他上洛的盟友和臣服于他的领国也并未受到推心置腹的优待。大纳言胸中有着十足的算盘,他是真的瞄准那天下人[ 天下人:称霸日本之人,一般用来指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的宝座。而我父亲已经年老,对于兆载永劫的统一之路并无几分兴趣,眼下为图领国安寧只甘心做今川家的陪衬。」
  晴孝大人的野心恐要比多年前的北条胜彦更旺盛,不,这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只是能制衡他的傢伙大有人在,我深知他的风头不过也就这么一时了,在这动盪中谁敢说自己能主宰万世永劫呢?人的性命也不过尔尔几十载。
  「与那被灭掉两次的北条家相比,我们的处境还算是幸运的。土岐家先代也曾与北条家交好,父亲大概是对北条家的末路深感惶恐,才决心寻求来之不易的安逸平稳度日。然而北条氏已经东山复起,北条家如今的家主正是今川纯信的亲侄子,也是深得他宠信之人。此人用了短短叁年的时间就收復相模失地,还将曾经的领国全部交由今川氏处置,更是在其后极速吞併难攻不下的信州。他立下如此军功,却只享受区区十六万石的俸禄,难怪大纳言会十分器重他。在我看来,这个年轻小子是决心做天下人手中的一柄利刃呐。大纳言怕是要在本次的演武斗技中让他没有吃过败仗的侄子给诸方势力一个下马威,好警示各位臣下要时刻像北条家那样抱有赤忱丹心。」
  镜中的晴孝再度纠起眉头,勾着我发丝的手也耷拉下来,他叹了口气,我少见他有这般神眷忧思的时候,原因竟是因为她的存在。
  因她而造成的种种现状委实让我啼笑皆非。据说她在侵攻信浓之时,遭到了信州寺家[ 寺家:独立于日本公家与武家之外的特殊势力,战国时期的日本人普遍信仰佛教,寺庙和禪宗便因此握有人脉与声望。由于幕府律法和地方条款中一般都会明令禁止对寺家领地的侵犯,所以寺院也是战争时期百姓用来躲避战乱的庇护所。]的猛烈反抗,以前那些对付过信浓国的大名都不敢公然与仁心仁闻的寺家作对——这是忤逆人心的做法,所以信州这块肥肉才会迟迟没人敢动刀。而她却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火烧佛寺、屠杀反抗她的僧兵,这一切甚至没经过今川纯信的首肯。今川军内部似乎都认为先斩后奏的她会受到主公纯信的严厉处置,但她如此做法正是顺了纯信的意,还替宽仁治国的纯信背下一身骂名。
  「大人不必担忧,那北条家的大人既然是大纳言的亲侄子,会让他出一出风头也是应该的。近江国曾为今川家上洛一事立下汗马功劳,大纳言大人必定会对此铭记在心,又怎能贸然质疑土岐家的忠义呢?」
  我说了些自己最为擅长的客套话,土岐晴孝这才舒展眉头、又同我聊起一开始便要说的正事。
  「这次演武我决定依然带你前往,但怕你往返奔波会劳形苦心。你要是不愿意,我便索性带阿光去,只是寅丸这孩子就要拜託你照看一阵子了,正巧他也嚷着要到你身边。」
  「我自然是愿意去的。」
  这是难得的机遇,我当然不会推脱。在上次的拜会宴中包括大纳言在内的诸国大名都对晴孝大人的妾室谬赞有加,这必然使他尝尽了甜头。要让他在更为重要的演武上与自己年老色衰的正室夫人携手,他内心大概也是百般不愿。什么结发妻子,像土岐晴孝这样的男人看待自己的女人就好比看待自己佩刀的成色。光鲜亮丽的仪式刀具远远胜过杀敌无数的无名刀,更何况在这些男人眼中女人都是自己身边的摆件,哪里要靠她们对付敌手呢。
  不过若是真有用女人为自己立威铺路的男人,或是依靠买卖女人的身体从中获利的男人,在我眼里他们已经比无恶不作的流寇还要丑陋,我只能期望着他们迎来毁灭的那一日了。
  说来我也还未正式见过她,不知她看到今时今日的我会作何感想。我们在多年前就有了无可否认的肌肤相亲,在那时我就知道所谓的纶音佛语于她而言都是虚无縹緲之物。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让我觉得难以把控,她一面能在我身前卸下所有防备,另一面又像北条胜彦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我决定先不杀她,当然也不会让她脱离我的掌控,只是我会找到更为合适的机会。
  到了演武斗技当日,提前下榻在京都驛馆的我与晴孝大人早早就到了指定地。演武台搭在聚乐第周边的空地上,在这周围又有几亩林地,此时即将立春,林中枯木尚未结出新芽,冰雪消融的大地上只有些没被绿植点翠的硬土堆和灌木。聚乐第的南面开了一道门连通演武台,是供诸位宾客与其家眷回到城中休息的捷径。演武台旁即为阵势浩大的宴席,让武士在寒冷的室外饮酒多少有些刻薄,不过东道主架起了牢固的顶棚,能一边用膳一边观武也算别有雅兴了。
  大纳言请来了将军——这是理所当然的,儘管如今的足利氏只是个任人摆佈的人偶。我猜将军会与大纳言一道入席,早到的我和晴孝大人只能先在这里和陆续前来的宾客互相寒暄以消磨时间。
  「外头这么冷,你倒不妨先到城里歇息。」
  晴孝大人和若狭守大人说完话后就扭头关照起我。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只因我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身边司茶的侍者又替我斟了一杯,我刚端起暖手的茶杯,便见一队人马带着轿子从城外的桥上往这边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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