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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里响起了女儿的声音。父女俩好一阵长谈。夏坤才想起,这越洋电话费用不低。忙说:“啊,女儿,就这样吧。我听见屋里还有不少人。”
  “是我同学,他们来唱卡拉ok。你听不听?”女儿在电话里说。
  “好啦好啦,拜。”夏坤放下话筒:“对不起,夏欣的话真多。”
  甘泉笑道:“看看,你们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想多说话,却把罪责推给下一代。”
  史莹琪一直盯着夏坤,犹豫问:“夏坤,你怎么不跟你夫人讲几句?放心,这点儿电话费我付得起。要不,你再拨过去。”
  夏坤想想,直言说:“我得说实话,要不,甘泉又说我心口不一了。我妻子和我离婚了,她现在就在美国,嫁给了一个美籍华人老板。”
  “啊,这样……”史莹琪说,心里涌起股莫名的浪潮。
  “莹琪,她就是宁秀娟。”
  “宁秀娟,这人,很和气的……”
  史莹琪没有再说什么,转了话题:“甘泉,你跟夏叔叔熟了,你问问他,在美国容不容易当上临床医师。夏坤,你把米教授的情况对她说说。”又补充道,“我这女儿,一定要在这里攻读临床内科博士。”
  夏坤说:“甘泉,据我所知,很难。”就讲了米教授奋斗了三十余载,尝尽苦辛,才搞上临床,极不容易。末了,笑道:“依我看呀,甘泉要想搞临床也不难。先在这边镀镀金,不管能否拿下博士,待一年以上回国来,就算正儿八经留了洋,提职称也免考外文。到国内搞临床,你可是前程无量。”
  甘泉撇嘴:“你们串通一气,就想叫我又回去。”盯夏坤,“像你那样,又去投入无尽的忙碌无尽的烦恼。”
  “有无尽的忙碌才有无尽的潇洒,有无尽的烦恼才有无尽的快乐。”夏坤笑说。
  “行了,你那辩证法老掉牙了。反正,我是不会像你那么傻,来了还要回去。”甘泉说,又看妈妈,“反正,我要在这儿搞临床。米教授能奋斗出来,我也能!”
  “你这志气不错。”夏坤说。
  “唉——”史莹琪一叹,过来人之感,“甘泉,你们学校有个呼延教授,你知道不?”
  “听说过。”甘泉点头。
  “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外科专家、博士生导师,他来美国好几年了。”夏坤说。
  “对,他已经在美国定居了。”史莹琪说,“他原本是无意在此定居的。”
  “嗯,”夏坤点首,“他儿子遭车祸,成了植物人,他是来照看儿子的。”“嗯,我见过他。”史莹琪说,“谈起情况,他老眼潮红。他刚来时,住处离儿子住的医院很远,每天都要乘车去医院。不多久,住宿、交通费就把他捎来的钱用得所剩无几。他每次去看儿子出来,要过一条林荫大道,看见有鸽子在飞、松鼠活蹦乱跳,就想到自己那曾经也健壮活泼现今却默默无言的儿子,禁不住就老泪直流……”
  甘泉听着,眼神凝重。
  “那医院一位好心的美国医师很同情他,告诉他住到医院这边来,说有慈善机构提供的免费住房。他如愿了,虽然住房条件一般,却可以栖身,免了每日来回奔波之苦,也节省了车费。”
  “他就这么长期照顾儿子?”甘泉问,“我见过一份关于植物人的资料,台湾有上千个植物人,平均活12年。”
  “是的,他要长守下去,只要儿子还有一口气。”史莹琪说,就想到了自己那身体健全却头脑残缺的儿子和儿子那可恶的父亲,“呼延教授对我说,他要找份临床工作,却四处碰壁。一天,还不到探视时间,他坐在走廊里看报,一位路过的年轻的美国外科主任手里的一份资料掉在了他跟前,呼延教授捡起,礼貌地交还给了他。这位年轻主任很感谢。二人交换了名片。年轻教授一看,笑道,你是中国的外科教授,你愿意为我们做一次学术讲座吗?呼延教授答应了……”
  电话响了,史莹琪接电话。是杰克教授打来的。
  “不行,你这会儿不能来。不能,我有远客。好的,拜!”
  甘泉听上了兴趣:“妈,快往下说。”
  “呼延教授应邀去讲了,讲的他参加一个国内的学术会议的报告论文。过了几天,他收到了那位年轻主任的秘书寄来的一张500美金的支票,是给他的讲课报酬。他当时很需要钱,很激动。那天,他去看了儿子,守候默默无言的儿子落泪,出来时,那位年轻主任正在恭候他。问他愿意到他的科室去工作否。美国医院的科主任,人财物权都有。他当然愿意,准时去了。心里也犯难,自己白发苍苍了,要像一个小医生那样跟在这位年轻主任身后查病房,当助手开刀。又一想,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结果出乎他预想之外,年轻主任礼貌地告诉他,他不能搞临床,不能接触病人,请他去负责他的实验室工作,继续他在国内的那个课题的研究,配给他两名助手。他一阵受辱之感,想着自己这个在国内鼎鼎有名的一把刀,不能再上手术台。但他没有拒绝,毕竟有了谋生的工作。仅仅靠自己在国内保留的那工资和积蓄,要不了多久就会坐吃山空的。他去了那实验室,一直干到现在。”
  甘泉听着,很感动,也很气愤:“这些个美国佬,那年轻主任的手术未必就比呼延教授做得好!”
  “完全有可能,”史莹琪说,“不过,这儿没有他施展技能的舞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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