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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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另一类的文字狱了!”王锐转脸又说,“定庵,此事大可感慨,是不是好诗材?”
  “文字可以贾祸,亦可以使他人被祸,所以下笔总宜谨慎。”龚守正摆出叔父的面孔,告诫侄子,“定庵,你应该引以为戒。”
  “本来倒想遵王世叔之命作首诗,”龚定庵说,“听二叔这一说,吓得我不敢作了。”
  “不要紧,不要紧!”王锐急忙说道,“你是捷才,诗想必已经有了,念来听听。”
  “诗还没有,不过意思有了。”龚定庵略一沉吟,朗声念道,“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好!”王锐脱口称赞,“起句得势。”
  龚定庵便又念道:“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牢盆狎客’可解,”王锐问道,“‘团扇才人’是何典故?”
  煮海为盐的器具,称为“牢盆”,这个典故出自《汉书》上,“牢盆狎客”是指两淮盐运使衙门的“篾片”,至于“团扇才人”,龚定庵另有解释。
  “我们杭州有个陈云伯,王世叔想来必有所闻?”
  “就是那个以袁子才第二自命,喜欢收女弟子,以一门风雅自炫的陈云伯?”
  陈云伯的沽名钓誉,目的是希望见重于东南的大吏,以期升官发财。龚定庵深知其人,如今正是曾燠门下,颇能说得上话的“牢盆狎客”。他有个别名叫作“团扇诗人”,龚定庵特意将“诗”字改成“才”字,避免直指其人,同时亦兼寓有不承认他是诗人的用意在内。
  等他说明了缘由,王锐笑道:“真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牢盆狎客’颇难作对,天生有个‘团扇才人’可用。请教第二联,一定是好的。”
  由于他的赞赏,龚定庵便不敢马虎,故意逗龚守正跟他说些闲话,构思已成,且先不说,直到王锐再一次催问时,他才开口。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好!合当浮一大白。”王锐举杯一饮而尽。
  龚定庵陪了一杯,龚守正亦不断点头,表示称许。
  “这一联情词两胜,意思甚新,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过,音节嘹亮而沉郁,真是好诗。”
  “老世叔谬奖至甚,实在不敢当。”
  “不必客气。”说着,他停箸凝视,等候结句。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这意思就更新了,也更深了,得要好好体味。”
  事实上是王锐觉得颇为费解,希望龚定庵自己能作一解释。可是他却微笑不言,只起身将他的这首诗录了下来,加上一个“有感”的题目,添上一句客气话,送了给王锐,请他“吟正”。
  长行有日,而就在动身的前一天,接到吉云的第二封信。龚定庵预料中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预料燕红到杭州的目的,是去看吉云,道明她与龚定庵邂逅的经过,要求收容。但前半段的情形,为他料中,而结果却不是他所乐见的。吉云在信中说:燕红突然相访,自言与龚定庵有约,且亦甘居小星之位,不意为人逼娶,迫不得已削发,遁入空门,作为逃避。但在佛前作了誓言,无背誓还俗之理。只是孑然一身,无处安顿,只好向吉云求援,希望她能替她找个清净尼庵,容她长斋绣佛,忏悔宿业。
  “其意甚诚,不忍峻拒。”吉云这样写道,“姑为之商请白衣庵净慧老师太,暂且收容。目前尚未受戒,仍算带发修行,倘能回心转意、重续前缘,云亦乐观厥成,唯夫子速图之。”
  话说得很大方,但妒忌是妇人的天性,龚定庵并不能深信妻子的话,只是恨不得身插双翅,立刻就能飞到白衣庵,挽回此事。
  第二天一早长行,送行的人不少,有两个人特为送到近畿以种花出名的丰台,一个是新知刘仲范,一个是旧雨汪宜伯,此人与龚定庵的境况很相像,也是举人,也是捐班的内阁中书。有一年先帝谒西陵,他跟汪宜伯都奉派随扈,归途同游易水,谈到刺秦的荆轲,彼此慷慨论史,所见相同,大为投机,约为兄弟,就在易州交换了兰谱。
  这天中午在丰台的野店中,把酒话别。提到换帖的往事与近日的交游,汪宜伯忽生感慨,取出随身的水笔,写了一首词送龚定庵,这首词用的是《水龙吟》的调子:
  长安旧雨都非,新欢奈又摇鞭去。城隅一角,明笺一束,几番小聚。说剑情豪,评花思倦,前尘梦絮。纵闲愁斗蚁,羁魂幻蝶,寻不到,江南路。 从此斋钟衙鼓,料难忘,分襟情绪。瓜期渐近,萍踪渐远,合并何处?易水盟兰,丰台赠芍,离怀触忤。任红蕉题就,翠筠书遍,饯词人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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