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0 /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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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定庵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自语似的说:“吾知之矣!”
  “噢,”达五问道,“龚大爷有何高见?”
  “这是故意造出来的谣言。四书题撇开《大学》,就成了‘三书’,他省考四书,江南、广东只考三书,岂不比他省便宜得多?”
  “啊,啊!龚大爷这话,真是洞见那班取巧的人的肺腑。佩服,佩服。”
  “世上什么事都不是无因而至的。见果察因,自能破此辈伎俩。”龚定庵说,“我将来如果放了江南或者广东的主考,‘下马’就要出告示,无四书题不出在《大学》上的忌讳。”
  “那一来,”达五笑道,“一定有麻烦。”
  “什么麻烦?”龚定庵问,“难道真会闹火灾?”
  “是的。”
  “我倒不信。”
  “龚大爷,你不要不信。将来你放了江南或者广东的主考,我跟你打个赌,一定我赢。”达五又说,“有人犯忌讳,就会有人纵火。正好把责任推在你头上。”
  “闱中有人敢纵火?”龚定庵不信地问。
  “莫说闱中,宫里要纵火就纵火,哪有不敢之说。”达五停了一下问道,“嘉庆元年,乾清宫那场火是怎么来的?”
  据达五说,宫中太监,平时不断偷盗,到得要清点时,无以交账,往往放一把火,烧个精光。嘉庆元年太上皇帝内禅以后,乾清宫由嗣君入主,打算清查原有的古玩文物,这就是起火之因。
  “原来如此。”龚定庵叹口气说,“君子道消,小人道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是这话。”
  接下来话锋一转,达五大谈太监在宫中的鬼蜮伎俩,然后自然而然地提到嘉庆十八年的“林清事变”——那是九年前的事,教匪林清,勾结太监突入紫禁城,逼近内廷。在上书房的皇次子绵宁,下令关闭乾清门拒贼,用火枪击毙在月华门摇旗指挥的头目。宫外王公大臣得到警报,率领健锐营、火器营的官兵,进宫平乱。回銮途中的仁宗,下诏罪己,并封皇次子绵宁为智亲王,即是当今的道光皇帝。
  这段变故,龚定庵并不陌生。那年他是四月间由徽州动身进京,应顺天乡试,发榜落第,又接到家信,元配病殁,正在整理衣装,准备南归时,发生了这场震惊京师的事变,他记得那天是九月十五。
  “我又南行矣!笑今年鸾飘凤泊,情怀何似?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龚定庵朗吟着那年出京时所赋的一阕《金缕曲》,吟到“纵使文章惊海内”,不由得触动心事,当时落第,不过赋一首词发发牢骚,今年如果落第,牵连着一意等候捷报的燕红,那就真不知“情怀何似”了。
  贡院建于明朝,本是元朝礼部的旧址,坐北朝南五开间的门楼,门外是一座木牌坊,分成三路,各有题额,中间是“天开文运”,东面“明经取士”,西面“为国求贤”。牌坊之外是围墙,一共开四道门,名之为砖门。
  进砖门,过牌坊,点了名接着便是搜身。龚定庵一只手提考篮,一只手提行李,脖子上挂着“卷袋”,走到番役面前,只说一声:“搜吧!”
  他人都是将行李、考篮放在地上,自己解开长袍,听凭搜检。像龚定庵这种姿态,番役还是第一次遇见,愣了一下,冷笑说道:“你懒得动,我可不客气了。”
  说罢,便自动手去解他的衣纽,其实是直拽横拉,动作非常粗鲁。显然是有意跟他过不去。
  “住手!”有人喝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出面喝阻的是乾清门的侍卫良复,此人略通翰墨,最好结交名士。龚定庵由于他的干预,顺利通关,少不得在道谢之余,稍作寒暄。
  “龚大哥是哪一号?”
  “腾字九号。”
  “好兆头!升腾九霄,今科一定高中。请进去吧!”良复将手中的一张“贡院坐号便览”看了一下说,“腾字号在‘东龙腮’,挺好的号子。”
  原来贡院分作三部分,搜检以后入“龙门”,便是号舍,以龙门为界分东西两区,按照“千字文”编号,所谓“东龙腮”便是在东面接近龙门之处,进场出场都很方便,可以节省好些脚步与工夫。
  号舍一律坐北朝南,每一号五六十间至七八十间不等,朝龙门方向开一道门,六尺高、三尺宽,入门一条四尺宽的路,举子往来须擦肩而过。龚定庵找到腾字号,数列第九间,不由得心头一喜,是“老号”,同时也想起了一个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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