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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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妇还没答话,旁边有人“噗”地笑了出来:“你这娃儿,听谁胡说?人家李娘子明明好看得很,一身红衣就如仙子下凡一般,所以才有那般的慈悲心肠,你们怎么倒把人形容成了罗刹模样?”
  孩子不服气道:“是我阿叔说的,他说李娘子厉害得要命,天底下没人能挡她一锤,要不然前几日她一到咱们武功,好汉们怎么都去投奔她了?当官的怎么都吓跑了?阿叔说,这叫……这叫兵不血刃!这样威风的人,怎么能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话一提,众人顿时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开来,有人说李娘子是金刚面目,菩萨心肠,也有人说她是天女转世,令人一见倾心,不敢反抗。人人都觉得自己占着正理,对方是胡说八道。
  就在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之时,那支马队早已疾风般掠了过去,而他们口中的李娘子,就在马队的最前方,只是她今日换了一身素色衣裳,神色也比平日更为沉静。几个月的军旅生涯,早已把她周身的气势磨砺得愈发沉稳,就算是一身便装,弓刀入鞘,也自然而然地令人望之肃然。
  然而凌云此时的心情却远不是看起来这般镇定。
  这条从武功县城到李家庄园的道路,她从小到大走过无数回,但这一次,看着路边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她的心绪却是越绷越紧。眼见着前头就是那条岔路口,拐进去就是庄园的大门,她手上不自觉地一用力,猛地勒住了马缰,突然间只想掉头离开,越远越好……
  耳边响起了一声低低的“阿云”,凌云转头看到了何潘仁深邃的双眸。他的眼里仿佛也蕴藏着无数情绪,迟疑了一下才道:“你要不要歇会儿?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勉强自己?凌云默然摇了摇头。这座庄园她已经多久没有踏足了?自打带着三郎的棺木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走进过这道大门,每次来为母亲扫墓,也都是绕道后山,匆匆来去……这次过来,她也不是要勉强自己来做些什么,只是觉得事到如今,她应该回来一趟,来看上一眼了。
  何潘仁显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神色却变得愈发复杂难辨:“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
  凌云微微一怔,何潘仁难得有这么欲言又止的时候,他会有什么事?
  何潘仁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先进去吧,这件事,你待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凌云愈发不解,只是她自来不愿勉强别人,何潘仁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而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的心绪倒是平定了不少。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路口,她微微吸了口气,脚下一磕马镫。飒露紫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地方,兴奋地抖了抖鬃毛,撒开四蹄奔了进去。
  庄园的门早已大开,门前挂着崭新的灯笼,看去跟当初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但一路进去,主人离开的这几年和仆从四散的这几个月到底还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房屋明显变得陈旧了,角落里的杂草长了老高,那些刚刚打扫干净的庭院,一看就是许久不曾有人停留,空寂得令人感伤。
  几乎不用凌云指引,飒露紫已一路小跑地来到了玄霸的院门前。凌云翻身下马,在门前站了片刻才跨进门槛,一步步地走过院落里青石小路,一步步地走上台阶,来到了正屋的门前。
  屋门是开着的,门帘居然还是当初常挂的那一幅,只是颜色似乎褪去了少许,带着被旧日时光反复洗涤过的温柔,在秋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只要她一抬手,门帘后就会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阿姊!”
  然而当她终于伸手拨开门帘,门帘背后却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笑着迎上来叫她“阿姊”,也没有一丝一毫往日的熟悉气息。
  空旷无比的房间里,旧日家具倒是还留着几样,那几个大缸也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里头早已没有了清水荷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就像这个庄园,就像这间屋子,那些令她魂牵梦萦又痛彻心扉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
  它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这明明是她早已知道的结果,绝不可能有任何别的可能,但真正看到了这一切,凌云眼前还是变得模糊了起来。
  慢慢走进屏风后,她背靠床榻坐在地上,仰起头把泪水逼了回去。她不要三郎看到她难过的模样,她要告诉三郎,他想让她去做的事,她都已经做了,她走遍了塞北江南,见识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品尝了许多从未吃过的东西,她还用三郎的名字,给了这个世道,也给了那位陛下,狠狠的一击!
  这一切,三郎已经看到了吧?他再也不会为自己担心了吧?
  屋子里一片寂静,不远处的帘幕却轻轻地飘动了几下,仿佛有人在无声地应答。
  过了好一会儿,凌云才意识到,真的是有风吹进来了。
  这风并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点凌人的寒意,转眼之间就将深秋的气息吹遍了屋宇。凌云不由站起身来,顺着风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见北墙上的那扇门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推开,何潘仁就站在门口,身形比往日更显挺拔孤峭,神色之间却是一片黯然。
  看到凌云走了过来,他涩然开口道:“阿云,对不住,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
  他要怎么告诉凌云呢?说她请的那些西域工匠其实都是他的人,说他早就在这些门窗上做了手脚,可以让他悄然出入?说他早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却因为自负,因为赌气,眼睁睁地看着三郎走上了绝路?
  微微闭了闭眼,他到底还是一口气说了下去:“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了三郎的打算,我以为我可以阻止他,带走他,结果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坐在这里……”想到那冰冷漫长的一夜,他的嗓子愈发干涩,竟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凌云回头看着光秃秃的床榻,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所以那天夜里,是你在这里,陪着他的?”
  何潘仁心里愈发酸涩,千言万语堵在舌尖,最终能说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是”。
  凌云屏息许久,终于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何潘仁认真道:“谢谢你。”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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