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情真假梦里忆前尘,野鸳鸯郊寺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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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如何还不是全凭姑娘一张嘴?”虔嬷嬷犹豫半晌,才慢慢道,“老身并非不愿助姑娘一臂之力,可是罪女出坊是前所未有过的事。要我为你在教坊司弄权徇私行种种险事那并不容易,姑娘到底要叫我心里有些底才行。”
  “嬷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我身子已基本痊愈,今日应当初次同春奴们一齐听训,这事儿坊内司事之人应当知晓吧?”
  虔嬷嬷答:“不错,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你的事儿上头一直有示下,但不光是玉檀珠,坊内其他春奴的事儿也都会按时上报、再根据情况各作安排。”
  “这样正好。不如您去同詹青说,我因为听训的事儿受不了折辱,气急攻心,吐血了吧?且听听他怎么回您。”旃檀接过瑞香奉上来的盏子,用盖儿略一拨了拨浮在上头的茶叶,“我想他应该无法当即给您答复。”
  “詹——你想要老身为你去求见詹大人?”
  旃檀喝了口茶略微一笑:“何必劳动嬷嬷去求?我今日初次听训,我猜嬷嬷您今明两日本就得去跟上头回话,不出意料他应当会主动来见您。”
  “你的意思是说老身此去是詹大人亲自问话?”
  “正是。但若万一不是他,您也如我方才说的一般回了便是。”旃檀把茶碗交给瑞香,懒洋洋地歪在身后的软枕上,竟是露出几分困倦,目光寻着小窗遥遥看向远方,“孤花春余……人做什么都不起劲儿,这些日子连我也时感身上慵惰乏力。嬷嬷要是无事便退下吧,我想要小憩一会儿。”
  瑞香听了立刻乖巧地上前替她扶好靠枕,被子拉到胸下仔细掖好。
  虔嬷嬷见状默然。眼前这个罪女实在是轻狂得过分,那顺服的伪装褪去,身上做派还如从前无二,以为自己是什么贵家小姐,颐指气使目中无人。虔嬷嬷出身贫苦,自出生来没有一天享福的日子,后来被买进坊内摸爬滚多,才终于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如今在教坊中也算呼风唤雨,调教整治过的罪女数也数不清,没有什么鬼狐精怪能逃了她的法眼。无论从前何等出身,何等脾性,过了她的手都要变成摇着屁股求操的骚妇贱货。如玉檀珠这般秉性狂傲的,她最是瞧不上,仗着投胎好竟就不知自己是几分货色,每每遇上,她必使出最严苛的雷霆手段,极尽糟践之法。这种虐待让她最为起兴,偏得将其调教成最为淫贱的娼妇才行。上一回得以过瘾已是五六年前,那个叫暮羽的骚货被她故意按照一位在房事中极为暴虐的大人的性癖细细调教,没出几月便傲骨折尽,蜕变成了男人胯下丑态百出婉转承欢的性奴。后来虔嬷嬷听说那个贱货被玩坏了身子,却又离不了男人,竟沦落到溷藩去了。
  自打第一眼,虔嬷嬷就看出上头特命她调教的旃檀是这种性子,只是意想不到自己还未尝到些甜头就要与她合谋,还需对她恭恭敬敬:“坊里近日来一直派人替姑娘松骨,身上乏力是正常的。既如此,老身也不再叨扰,姑娘便好生休息,等养足了精神我再过来。”
  “虔嬷嬷请安心,如何伺候男人是一定要学的,也不至于方到用时叫您为难。毕竟空有年轻貌美只会让女人吃亏,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旃檀合上眼,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沉睡中。
  外头春和景明,雀鸟叽喳,草木葱茏,斑驳疏光影影绰绰地透过窗楣洒进室内,将清冷的黑色地砖染上一层金黄,旃檀迷蒙地抬头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佛堂之内,似是刚刚参拜完毕,正端跪在地中的蒲团之上。
  空旷的大殿,古朴的横梁画壁,熟悉的菩萨金像双眉低顺,双眼安详闭阖却无比威仪,她从前从不觉得,可此刻仿若透过俗物打造的化身将悲悯的目光垂怜于她的身上。佛殿的门紧闭着,周遭无人,只她一个,伴着袅袅香阴在佛堂里静默。她想起来了,这是长安城南鹿醴郊的菩提寺。从前她同兄长一起打猎,时阿兄有要事要与永乐王商议又不便她在场,她便常常来此。作为世间芸芸众生之一,实在是无奈又很讽刺,即使不深信神佛,却也偶尔需替心中的焦虑祈祷,要求求菩萨保佑毗湿奴每年北行平安,求她所谓的父亲仕途顺遂。
  几月间皇权颠覆,抄家灭门,教坊间所遭受的种种,原不过一场幻梦,当下一切正好。旃檀从蒲团上站起身,正欲整理裙摆,一阵眩晕涌上头顶,身子摇晃几下向后倒去。没有意料中的天昏地暗,后背仿佛撞上了一幢结实的墙,却兼有活人血肉特有的柔软和温暖——是一具男人的身体,正紧紧地环住她。
  “何人如此大胆!”她按住自己眉心挣动几下,身体却还是输给脑中飞旋的混沌,只得无力地靠在那放肆的怀抱中低声呵斥。
  那人低下头贴在她耳边,炙热的鼻息喷在她毛茸茸的鬓边,攥住她扭动的手臂,耳语道:“我怎么没听见你替元祀和元禛求些什么?比如让父皇早些崩逝,再比如那即将易主的权位?”
  她的身体好像完全脱出控制,只听自己压低了声音,开口斥道:“放肆!你们元家兄弟的事儿与我何干?还不快将我放开。”
  “别乱动。”男人钳住她的手腕将她翻转过来,用力扣在怀中,下巴抵住旃檀的头发,近乎痴迷地深深嗅着她的味道,“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旃檀竟乖乖地任他抱了良久,又听自己埋在他的胸膛里闷闷地说:“你怎么在这?”
  “怎么?只因我的出身,连鹿醴山菩提寺也不许来了吗?你屏退下人进来之前我就在这里面了,就算你霸道惯了,也不能不讲个先来后到吧?”
  “你一直在里头?我竟然没察觉……”
  “我故意压住了呼吸声。”他捧起旃檀的脸狡黠一笑,“如今形势,见你一面多有不易,我自得小心为上。”
  “那不见也可。”她推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
  元禆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危险:“小没心肝儿的……叁日前郁宙带人抄了弘安坊。是你告诉了你的兄长?”
  “自然。他是我的兄长,若是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那当是我做的无疑。”
  “好。好!你竟然能如此轻易地背叛我对你的信任。”元禆步步向前逼近,旃檀随着后退,直到撞到了身后的柱子。
  “此事难道不是你特意说与我听?如此要事,不知四殿下知晓自己宠信非常的弟弟以此试探男女之情,又会作何感想?”旃檀退无可退,却听自己嫣然一笑道,“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我也无非是借力成就两桩美事罢了。你们在太子殿下与永乐王身边不是也有人吗?不然又如何知晓我今天会在此处。只是我不大明白,郑大人把持财权,又是你们的人,怎么如此狠心,要送他去见阎罗王?”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得让我亲一下——”元禆手臂抵住旃檀身后的柱子,上身缓缓压下,将旃檀拢在一片阴影里,一手锁住她不安分的纤腰,如一头玩弄猎物的野兽与她耳鬓厮磨,低声道,“如果你不想外头的人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就老实一点儿。”
  原来并没什么天大的便宜。现在处身之所才是一场梦,不过是重复两年之前那已经死去的过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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