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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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着卷儿的秋风吹得衣袂翻扬,街边扬起的落叶共零零碎碎的小杂物在风中短暂的漂浮,又缓缓归于地面。
  街上一片冷清,金陵繁闹似乎都与这处无关。
  有位方入城的公子随拦住行色匆匆的路人,低声问道:“请问城西易府在何处?”
  那路人莫名地看他,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匆忙指了个方向,欲言又止了一会,道:“这位公子,那可是个闹鬼的地儿,里面住的还是个……”
  他有个词儿在嘴里转了几圈,问话的人抬眼看过来,他莫名心头一颤,再不敢多说。
  问话的公子哥看着路人离开的背影,神情晦暗。
  深巷里有户人家,残败的门前坐着个衣衫不整的人。
  他在这里许多年了。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谁问话都只会疯疯傻傻地笑着,却每日都坐在这门口石阶上,垂着脑袋反复轻哼同一句话,有胆大的仔细听了,是句不成调的曲儿。
  “那是个中了邪的疯子。”人们这样说。
  昨夜骤雨狂风,吹落一地枯枝败叶。这可怜的疯子正哼着曲儿数地上落叶,忽有一双银靴踩过地上枯枝,逆光而来。
  坐在阶前的人抬头,望见一张极俊的脸。
  来人一袭锦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眼前这狼狈不堪的疯子,叹息般开口:“卫展眉,你也有今天。”
  “……嘿嘿。”那疯子恍若未觉,兀自靠在绿痕斑驳的墙上,低下脑袋继续唱道:“报平生、报平生、报答平生……平生……”
  “——不认识我了?”
  来人一身戾气毫不遮掩,一把将这可怜虫按在了地上。他口中的卫展眉右脸紧紧贴合粗糙的地面,还傻笑着挣扎着去够旁边的破碗——里头有半碗浑浊的水,水面飘着两片虫蛀的枯叶。而孙良人一手按在他后颈,抢先夺过那城郊乞丐看了都嫌弃的破碗,手腕一抖,将水尽数泼在了他的面上。
  从前出入皆众星拱月,非仙露琼浆不饮,非玉盘珍馐不适食的矜贵成性,今日却于一处陋巷落魄至此,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见过他从前风光的人就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里,沦为尘泥的可怜虫抬眼,抹去脸上湿痕,纠在一起的发梢往下滴水,他屈指弹开水珠。
  “卫展眉啊卫展眉,”那人笑够了,“你当我还是当初那个孙良人?连你是真疯还是作态都看不出来?”
  动手做出恶行的人双目通红,被泼水的人反倒十分平静,他慢慢低下头,嘲弄道:“……时至今日,你还要来看我笑话。”
  若给邻里看了,一定要惊呼出声来——疯了二十年之久的人,居然还能正常说话。
  孙良人紧紧注视着他,看着他狼狈姿态,从鼻尖溢出一声嗤笑。
  他松开手。
  “带我进去。”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慢慢收拢,他重复了一遍:“带我进去。”
  迷茫的情绪浮上面孔,被掐住脖子的卫展眉扑腾地看着这个人,却恍惚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他。
  他讨好地笑着,只是这张脸早不复当年精致,一张覆在白骨上苍老憔悴的人皮痛苦地拧着,丑态毕露:“……带、带……只要你放开我……”
  他在前面引路,喉咙里还在疼着——刚刚这人就这样把他按墙上悬空掐了好一会儿,几乎是卡着黑白无常过来索命的点儿松的手。他迷迷糊糊觉得好像走了一遭黄泉路。
  身后人道:“卫展眉,你怎么这么老了。”
  脚步一滞,卫展眉下意识要去藏白发,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可笑后又放下了手,平静道:“修为没了。”
  修为是驻颜的全部原因。没了修为,当然就有生老病死,当然也会青丝华发。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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