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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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一次,落旌看仔细了,但却觉得眼前人和当年皖水河畔的少年副官比起来,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之外,袁寒云依旧风流倜傥,除开一身笼罩的无边暗色。
  落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她还能跟袁寒云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咖啡。而那些原本心里如同藤蔓纠结盘绕的问题,此时在对面男子带着调笑与散漫的目光下,她突然觉得……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袁寒云交叠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唇畔是懒散的笑意:“这个时候还能坐下来同我喝咖啡叙旧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啧,落旌,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跟大汉奸来往,是个小汉奸?”明明只是一句简单散漫的反问,却轻易地驱散了咖啡馆中特有的客气与疏离,仿佛他们只是多年不见需要热络叙旧的朋友。
  闻言,落旌侧头温柔一笑,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这种话从小到大我听过多少,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顿了顿,她垂下眼,眼睫落下一片阴影,继续说道,“我还记得,那年皖水河畔,你手里拿着银元对她说,没有人会可怜李家的孩子,而我们会过得比乞丐还要惨。”那些令人难堪的过往被她用平静的语气讲出来,褪了火光与血腥的味道,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玩笑。
  袁寒云一直敲打着桌面的食指一顿,他摇头失笑:“我记得我曾经夸过你聪明得紧,只是没想到,你这丫头除了记性好之外,还很记仇——”
  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额头,袁寒云薄薄的两片唇抿出一丝苦笑,回忆着过往,“从前大抵是我太过年少轻狂,总觉得这个世道是非正义黑白分明,可等到报应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我才算真正明白了,原来人世的是非不能只用善恶来判断。”他额头上的美人尖发丝根根分明,如松柏青针,然而语气却透露出难掩的疲惫失落。
  胶片放在留声机里,流淌着沉缓的华尔兹。
  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永不停歇,永不疲倦。
  不知为何,落旌突然觉得嘴里很苦,哭得像吃了黄连一般。她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没想到咖啡的甘苦反而冲淡了舌尖的苦涩。女子面容沉静,唇畔抿着一丝恬淡的微笑:“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君闲为李家报了仇,而她也决定放下对于眼前男子的所有成见。
  袁寒云苦笑了一声,心里默念着都过去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落旌,带着风月场老手的神态,半响一笑:“你嫁人了?是跟你来的那个男人?”语气里带着袁寒云特有的三分轻蔑三分漫不经心,因为他打心里觉得那个瘦而斯文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的。
  落旌正喝着咖啡,听到他的话差点呛住,脸颊染了几丝红像是雪帕上的红胭脂:“不是。”顿了顿,她抿了抿嘴抿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补充道,“是,慕轩。”她模棱两可回答的只是第二个问题,因为若按旧式礼规矩来说,她与慕轩既无三媒六证也无媒妁之言,能有的不过只是一纸慕轩自己写的两张婚书。
  袁寒云手中本来握得好好的勺子一下子掉落下去,溅起几滴褐色液体,衬得瓷器杯沿泛着柔和的光,只是勺子落在上面发出的叮铃声响仿佛寒冰,生生将袁寒云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男子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手表毫不留情地向前走着,落旌不解地看着失神的袁寒云,只能看到他的神情在秒针走的一圈中闪过了震惊、失望与落寞。至于其他太过复杂的情绪,落旌一向不是好事的人,如今她亦是没有那个好奇心再去深究。
  她听老人说,一般有美人尖的男人大多对感情执拗,只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一条能够对的上混迹风月的袁寒云。仿佛过了一个钟头那般久,袁寒云才从失神的状态下出来,看着手腕上的表,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恭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还能在一起。”
  当年,李经方拜托袁寒云让他先行带着落旌上了离开北平的火车,然后再在旅顺码头汇合。
  袁寒云当然知道落旌去了日本,也知道当那个少女离开之后,留在北平的段慕轩急得快疯了。平心而论,若他是被留下的那个人,他袁寒云绝对不会原谅那个女人。
  但是没想到,段慕轩可以毫无芥蒂……甚至,最终兜兜转转,他还是找到了她。
  落旌客气地莞尔一笑,只不过眉梢眼角藏着的那份情意假不了:“谢谢。”
  “不客气。”袁寒云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神情仓促的男人提着黑皮箱子四处找着人,最后目光锁定在袁寒云那里,朝他们走过来。
  袁寒云抬了抬下巴,儒雅平眉下的丹凤眼带着三分黑帮出身的匪气与侠气。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便将黑皮箱子放在落旌身前。箱子触碰到桌面时发出闷响,看得出不算轻。男人放好后,他便恭敬地站到袁寒云的身后。
  落旌狐疑地打量着那黑皮箱子,问道:“这是什么?”她打开眼前的皮箱子,但只是看了一眼便重重地关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寒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吐出什么郁结一般,他再次抬头,朝落旌挑眉微笑着说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拦不住你。因为你也拦不住我要去做的事情。那张通行令你收好了,是以我心腹的名义开出的,至少在维新政府的管辖区域里,还没有人敢不买我的面子。”
  袁寒云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侠气和匪气,落旌看着他衣领口绣着的茉莉花这样想着,所以,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去做日本人的走狗?
  “先别着急拒绝,这个世道没钱没权就寸步难行。你需要这些。”
  袁寒云轻笑,“现在纸币不值钱,所以就给你银元了!只不过是两千块大洋,我送给你,那就是你的,拿去送人也罢,拿去丢掉也罢,我不会过问的。这些身外之物,我这辈子还从没将这点东西放在心上半分。”
  说话之间,他已经站起身戴上手套与帽子,路过落旌身旁时停了一下,终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嗓音低沉地说道:“落旌,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带着男人特有的低沉嗓音,不再是落旌熟悉的漫不经心,而是带着岁月打磨过后的情深且长。而说完这句话,袁寒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转身留下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落旌怔怔地看着袁寒云高挑挺阔的背影。她记得,当年她被大伯带着离开中国去日本的时候,临别之际时,他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她坐在这咖啡厅中看着街道上零星走过的人们,蓦地想到了物是人非四个字。
  等到留声机切换了音乐时,落旌回过神来失笑地摇了摇头,提起桌上的皮箱站起身来,然而一直桌上的报纸却轻飘飘地掉了下来,上面加黑加大的字体尤其得扎眼!蓦地,落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报纸上的标题大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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