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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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后周军队向着潞州急速前行时,战局已经发生了剧变。
  急于攻入中原的刘崇看着城高墙厚的潞州,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复制当年耶律阿保机的“蛙跳”战术,掠过潞州城,直扑中原腹地。刘崇相信,不仅初登皇位的柴荣不会亲征,而且后周援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到来。他要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在后周军主力尚未集结前给中原王朝重重一击。
  看着潮水般向南涌去的敌军,潞州守将李筠瞠目结舌。刘崇这一招让他的坚守瞬间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潞州以南还有没有后周军队,但不管怎么样,阻止敌军南进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他只能对天暗祷,友军能及时挡住这群凶残的虎狼之师。
  后周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三月十九日,后周军前锋与汉、辽联军在泽州高平城南郊狭路相逢。所有人都意识到,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这将是关系到后周王朝生死的一场决战,这将是柴荣登基以来的最大一次考验。他是会像李存勖那样一战成名,用对手的鲜血为自己的皇冠加冕,还是会像石重贵那样自取其辱,一战而从皇位上跌落?
  得知前锋接敌,柴荣敏锐地预感到大战一触即发。他立即命令前锋对北汉军主动发动攻击,缠住北汉军队,同时催动大军急速北进。潞州、泽州交界,这正是与敌决战的最佳地点,他决不能让敌军退回河东,更不能让敌军进入关中平原。
  巴公原,位于晋城县与高平县的交界处,北依界牌岭,南邻三嵕岭。这是一处开阔的平原,源泽河从中而过,四季长流,河水清澈。在兵家眼里,这是一个进行会战的绝佳战场。双方在那一刻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将决战之地选在了这里。
  面对挡住去路的后周军队,刘崇毫不犹豫地列出了一字长蛇阵,大将张元徽率军居左,杨衮率辽军居右,自己则亲率北汉军主力居中。柴荣如此神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让刘崇略感惊讶,但他却并不害怕。刘崇相信,在兵力明显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击败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并非难事。
  柴荣同样冷静而果敢。他立即作出部署,以大将樊爱能、何徽居右,对付张元徽;白重赞、李重进居左,对付杨衮;向训、史彦超率精锐骑兵居中;自己则带着张永德、赵匡胤、马全义等将亲临阵前督战。
  柴荣的底气并非无缘无故。在他身后,河阳节度使刘词率领的军队正在向战场赶来,如果能及时到达,将扭转战场上的兵力对比。同时,他已派出猛将李彦崇率两千精兵悄悄绕到北汉军后面,在巴公原以北的江猪岭设伏,准备等北汉军败退时予以伏击!既然战端已开,就要彻底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决不能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两支军团滚滚向前,霜寒未褪的原野上扬起了巨大的尘土,弥漫了天地。历史上著名的高平之战就此爆发。
  此时北风正急,漫天尘土朝着后周军队扑面而来。赵匡胤急奔到柴荣面前道:“陛下,如今我军逆风而战,不利于我。况且敌军势大,如此硬拼恐难以取胜。不如暂退,待刘词援军赶到再战不迟。”柴荣没有说话。风沙瞬间把他的脸染成了苍黄色,但表情却依然坚定。赵匡胤久经战阵,所言不无道理。但柴荣更清楚,两军对垒之势已成,此时不能退。一旦临阵退缩,恐怕会再现当年后梁大军在柏乡之战中的惨败。不管多么凶险,都只能迎难而上。
  很多时候,在别无选择之时,一个人或者一支军队往往能爆发出最大的能量。就像现在,柴荣除了赌,已经别无选择。
  大风呼啸,尘土漫天的平原上,巨大的人潮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对阵双方的左右两翼首先接战,立即陷入到惨烈的搏杀中。北风越刮越猛。后周军逆风进攻,加之兵力劣势,巨战之后,已然渐露疲态。刘崇得意地看着战阵一点点向南推移,大发感慨:“原来周军战力如此之差!早知如此,我自己就可以把这帮小贼手到擒来,何必再去求契丹人!”众将一听皇帝这样说,顿时看到了吹溜拍马的机会,纷纷附和。众人追捧之下,刘崇更加得意,跃马挥鞭,上前豪言道:“贼军不堪一击,我要亲率大军出击,一举生擒柴荣小儿!传令各部,全力发动猛攻!”
  此令一出,北汉军中鼓角齐鸣,号旗乱动,已然发出了全面进攻的命令。辽将杨衮久经战阵,见刘崇仓促发出总攻命令,心中大急。杨衮拍马疾奔到刘崇面前,高声道:“后周军看似不敌,但阵势严整,暗藏杀机,万万不可轻敌冒进!”刘崇哈哈大笑:“你不愿出战就算了,不必多言,看我率汉军独自破敌!”好心提醒却遭到嘲笑,杨衮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战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汉辽联军中,右翼的辽军固守不动,而左翼和中路的后汉军队则在刘崇的命令下狂飙突进。不知不觉中,汉辽联军的一字长蛇阵已出现了危险的扭曲和断裂。
  北汉军左翼的张元徽部进攻最为积极。马步军都指挥使张元徽最拿手的就是骑兵突击,他决心在皇帝面前露一手。总攻命令一下,张元徽亲率最精锐的一千重骑兵猛攻后周军右翼。北汉骑兵身披重铠,手持长枪,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地而来,声威逼人,震天动地。
  镇守右翼的是后周将领樊爱能、何徽。这两人都是郭威手下的心腹将领,不久前刚刚被分封为地方节度使。但即使是这两员久经战阵的将领也被敌军的声势吓破了胆。在河东重骑兵的猛烈冲击下,后周军右翼终于崩溃。樊爱能、何徽落荒而逃,来不及逃跑的士兵纷纷丢盔弃甲,向北投降。
  看着东边混乱的败军,柴荣心里格登一下。巴公原是平原,无险可守,如果侧翼崩溃,则河东骑兵顺势猛攻,自己必然全军覆没。第一次指挥大规模会战的柴荣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与凶险。王朝的命运,万千人的生死,竟然全都决定于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刚者易折,欲速不达。”他猛然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谆谆教导。难道,今日,此地,真的要一语成谶?
  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撞上了他的后背。他面前的大风骤然消失了,随之而来是更大的尘土,从身后漫卷而至。风向变了!肆虐的北方变成了猛烈的南风!转眼间,狂风彻底调了个身,朝着正潮水般涌来的北汉军队迎面扑去。一直顺风进攻的河东骑兵们纷纷掩面。巨大的风沙封杀了前进的方向,北汉军的攻势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柴荣的眼睛亮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反击良机!形势如此紧迫,他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柴荣拔出佩剑,厉声高呼:“成败在此一举,随我杀!”狂风呼啸中,众人只见雪白的披风迎风怒展,柴荣已纵马而去。关键时刻,皇帝竟然亲自挥刀上阵,后周将士大受鼓舞,纷纷跟着柴荣朝东边的缺口杀去。
  柴荣的大胆举动令他的禁军将领们措手不及。赵匡胤第一个清醒过来,他一提缰绳,疾奔到呆若木鸡的张永德面前大呼道:“战局危急,只有决死一战!请张将军速速领兵抢占东边高坡,我领兵向西攻击敌军侧翼!”大战之前,赵匡胤早已对周边地形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如今战局突变,赵匡胤的应对之策脱口而出。他的思路很清晰,和张永德分兵扼住巴公原东侧的两翼,阻击疯狂突击的河东骑兵,为柴荣分担压力。听到赵匡胤的高呼,张永德这才回过神来,奋然应道:“好!就这么办!陛下都亲自上阵了,我们唯有以死相拼!”
  赵匡胤、张永德各领两千禁军,左右掩杀而上。张永德一口气冲上巴公原东侧的高地,指挥弓箭手对河东骑兵群猛烈射击。刚刚从狂风沙尘的袭击中回过神来的北汉军遭到了后周禁军的迎头痛击,顿时陷入混乱。刘崇眼见攻势受阻,心头大急。他取下佩剑,交给侍卫大吼道:“拿去交给张元徽!不惜一切代价撕破贼军防线,不惜一切代价!”
  双方都很清楚,大战的决胜时刻已经到来。谁能控制住混乱的东线,谁就掌控了全局。
  在混战最激烈的地方,柴荣的白袍早已隐没在刀光里。冲锋之时,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义一直紧跟着柴荣。一番巨战之后,两人已被冲散。马全义大急,一番左冲右突之后,终于在战团中看到了那早已被鲜血染得殷红的战袍。战袍依然在风中招展,柴荣还在战斗。一股热血从马全义心头喷涌而起。他扔掉早已砍出无数缺口的长刀,伸手取下长弓,引弓怒吼:“皇上勿忧,我来也!”人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马全义引弓跃马,扑入敌阵,如天神下凡。弓弦响处,北汉骑兵纷纷落马,一时之间,连毙数十人。马全义的疯狂演出彻底激发了后周士兵们的斗志,霎时便有数百骑卷地而来,跟着马全义一起冲杀到柴荣身边。
  在后周军的猛烈反击下,河东骑兵终于顶不住了。北汉军侧翼层层崩裂,已有溃败之势。
  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胜局被扭转,北汉大将张元徽心急如焚。他举目四顾,战线中部依然在激战,显然已陷入僵持,而平原的西边,辽军则毫无动静。显然,他再也不能指望援军,除了拼死一搏,别无出路。张元徽深吸一口气,拔出刘崇派人送给他的佩剑,率着亲兵又一次冲了上去。
  占据高处的张永德很快发现了北汉军的异动,他立即指挥弓箭手对准扑过来的北汉骑兵一通乱射。箭雨中,张元徽的战马中箭,扑倒在地。张元徽惨叫一声,跌落马下,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被涌上来的后周士兵乱刀砍死。主将丧命,北汉军士气彻底崩溃。后周骑兵如狂潮般撕裂了北汉军队的左翼,朝着刘崇的后路掩杀而来。后周军乘势全线反击,战局已全面逆转。
  刘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半天时间,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军队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被柴荣一点点翻盘。都说郭威是一世豪杰,没想到他的养子也如此厉害!“陛下!我军全线溃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部将急不可耐地对刘崇大叫。“不能退!”刘崇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他很清楚,这一战如果就这样败了,河东将再无翻身可能。“拿我的帅旗来!我要亲自反攻,跟柴荣一决高下!”刘崇一把抢过帅旗,在风中发疯般地挥舞起来。“杀回去!杀回去!”刘崇的亲兵纷纷举刀,迎着溃逃下来的士兵厉声呵斥。
  狂风吹掉了刘崇的头盔,裹挟着那面巨大的帅旗向后倒去。刘崇徒劳地在狂风中搏斗,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坠马。那面鲜红的帅旗被风刮出数丈,飘落尘埃。坐在尘土中的刘崇绝望地看着败军的马蹄践踏过他的旗帜,看着自己的军队如山崩般一泻千里。他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彻底被柴荣击倒,再无翻盘的可能。情绪崩溃的刘崇再也控制不住,仰天痛哭。
  不远处,杨衮冷冷地看着灰飞烟灭的北汉军队,嘲讽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察觉到,对面那支中原王朝的军队迥异于他曾经熟悉的后晋、后汉军队。这支军队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坚强意志,这样的军队一定会成为契丹人难以战胜的大敌。杨衮挥了挥手,带着辽军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战场。北汉军败局已定,他没有必要为愚蠢的刘崇陪葬。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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