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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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双绝”反击
  杨刘城在今天山东境内,是古黄河南岸的重要渡口,属于郓州地界。而兖州、郓州、濮州原来是唐末藩镇天平军、泰宁军的辖区,当年朱瑄、朱瑾兄弟曾在这里与朱温展开过惨烈的拉锯战。平定兖、郓之后,这里成为后梁帝国北进的重要基地,使朱温能够大胆向北争夺河朔,并吞魏博。
  齐鲁之地,如今是后梁的粮仓,是军械库,也是赋税的重要来源,如果兖州、郓州一线被攻陷,无异断其一臂。正因为如此,梁军以重兵驻守杨刘城,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军事要塞。沿着黄河数十里,密密麻麻都是梁军营寨,列栅相望,旌旗蔽日。小小的杨刘城更是鹿角密布,壕沟纵横,在守将安彦之看来,这样的阵势,足以把企图强渡黄河的晋军消灭在滩头之上。但安彦之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这个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上万晋军早已趁着黄河封冻,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了那条天堑。当杨刘城的守军躲在军营内烤着温暖的篝火之时,李存勖正带着虎狼之师迅速向他们逼近。
  疯狂的马蹄声击碎了沉睡的冰原,沙陀骑兵如冲天而降,铺天盖地扑向梁军大营,密布黄河南岸的一座座梁军军营顷刻间被掀翻在地。惊慌失措的梁军士兵甚至来不及穿上盔甲,拿起刀枪,他们在沙陀骑兵的砍杀下抱头鼠窜。不到半日,梁军在黄河岸边苦心经营的防线便被晋军如秋风扫落叶般全部荡平。李存勖随即挥师猛攻杨刘城。
  覆盖着坚冰的大地上,鹿角层层叠叠,在雪花中闪耀着寒光。长长的壕沟围绕着整座杨刘城,在白雪的覆盖下和天地融为一体,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安彦之带着他的士兵们站在了城楼上,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着这股白色的暖雾瞬间消弭于冰冷的雪片中。他在等待着李存勖的出现,他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不败战神,到底是如何带着他的大军飞越了黄河天堑。
  地平线上涌出一群黑衣黑甲的战士,他们骑着高大的战马,舞动着战刀,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从弥漫的大雪中直扑而来。一股寒气从脚底袭上大脑,安彦之感觉自己几乎被冰封了,动弹不得。第一眼看到这支军队,他就明白为什么李存勖可以纵横河北,他知道,杨刘城保不住了。
  纵横交错的鹿角挡住了这群骑兵的去路。他们停止了进攻,迅速地分散开来,把整座杨刘城团团包围。梁军士兵们刚刚涌起一丝侥幸的念头,他们便看见了晋军士兵挥舞着巨大的战斧,毫无畏惧地朝着鹿角阵冲了过来。
  斧光雪亮,上下翻飞,很快,鹿角便被一层一层地削平。守军们终于从惊恐中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放箭。但晋军攻势之猛烈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稀稀拉拉的弓箭刚刚放出去,沙陀人已经冲破了鹿角阵,攻到了护城壕沟之下。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晋军士兵显然没有注意到大雪覆盖下的壕沟,全都滚落了下去。
  安彦之回过神来。转身对着守城士兵大呼大叫:“敌兵被壕沟挡住了,赶快放箭,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城头的火力骤然猛烈起来。晋军士兵们纷纷中箭,跌落在深深的壕沟中。此时,一匹黝黑的战马忽然从千万人中奔突而出,马上那人,战袍翻飞,气势逼人。他冲到壕沟前,勒住马头,根本无视纷然落下的箭雨,转身扬手,大呼道:“孩儿们!别忘了让你们带的芦苇!用芦苇捆把这该死的沟给我填了!”
  李存勖在战局最凶险之时,亲临战阵,带头抱着两捆芦苇,迎着箭雨冲了上去。
  晋军士气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成千上万的人涌了上去,那条深深的壕沟竟然在顷刻之间就被雨点般抛下的芦苇填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晋军的进攻。密密麻麻的士兵布满了结满冰霜的城墙,李存勖渴望的猎杀开始了。看着潮水般涌上城楼的敌兵,安彦之的斗志彻底崩溃,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墙垛旁。
  李存勖亲率大军踏过黄河,攻陷杨刘的消息震动中原。从郓州到洛阳,这一路西去,谣言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等消息传到洛阳,已经变成了晋军攻陷开封,封锁了汜水。
  正在精心打扮,准备盛大的祭天仪式的朱友贞惊惧之下几乎晕厥。跟随皇帝前来洛阳的文武百官们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的家人都留在开封城,如果传言属实,岂不是转眼之间便要家破人亡?祭天大典显然不可能再继续了。朱友贞急忙下令取消庆典,连夜奔回开封。
  此时的李存勖则带着自己的军队在齐鲁之地开始了大肆的围猎。从杨刘到郓州、濮州,方圆百里的的地域内,沙陀骑兵肆无忌惮,纵横驰骋。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后梁帝国的腹心大肆劫掠,这样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冬至对郓州、濮州的老百姓而言,无异一场噩梦。凶悍的沙陀骑兵从天而降,他们抢走了所有能够搜刮到的值钱东西,烧毁房屋,杀死壮丁,然后在寒风中扬长而去。
  李存勖所谓的冬猎,变成了一次对后梁帝国大规模的洗劫。
  对梁人而言,这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这意味着,不管任何时候,恶魔般的沙陀骑兵都可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洗劫他们的村镇,烧毁他们的房屋,终结他们的生命。从这一天开始,那条滔滔的黄河水再也保护不了他们,整个后梁帝国的广阔土地上,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是安全的。
  结束了这场疯狂而血腥的冬猎,李存勖带着他的军队急急忙忙地撤回了黄河以北。这只是他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目的已经达到,他必须赶在黄河解冻以前返回河北。否则,他的军队有可能被阻隔在异乡。不过,他还是留下了一支精兵驻守刚刚夺下的杨刘城,这个重要的渡口,将成为他以后进攻中原的跳板。
  匆匆赶回开封的朱友贞终于长吁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开封安全无恙,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还有机会与那个可怕的对手继续纠缠。
  朱友贞立即召见敬翔,局势如此严重,他倚重的赵岩等人根本提不出有价值的应对之策。虽然他对敬翔素有戒心,此时也不得不听取他的意见,毕竟,敬翔曾经是自己父亲认为最有智慧的那个人。
  在面色苍白的朱友贞面前,敬翔悲愤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想先帝当年,独霸中原,吞并河北,如此强盛之下尚不顾辛劳,亲率将士,东征西讨。而陛下每天都住在深宫之中,周围的都是坐井观天之徒,怎么可能掌控天下?想那李存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沙陀人,绝非三头六臂的妖魔!不过他继承王位十年来,每次出征,无不是亲冒矢石,身先士卒,这才有今日的成就。陛下如果再这样在宫中困坐下去,只怕还会有大难临头!”
  朱友贞原以为敬翔会有什么锦囊妙计,没想到却倚老卖老,把自己结结实实呵斥了一番。听着敬翔喋喋不休的数落,终于愠怒地说:“你觉得我用的人都没有你高明?贺瑰、谢彦章打仗如何?难道也不如你?”
  这两个人敬翔当然很清楚。贺瑰是朱温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当年朱温东征郓州,击破朱瑄,贺瑰兵败后投靠梁军。朱温对他极为赏识,委以重任,不断升迁,一直做到了宣义军节度使,成为一方大将。而谢彦章,则是后梁第一名将葛从周的义子。父母双亡的谢彦章是孤儿,从小便跟随葛从周东征西讨。葛从周对这个身世可怜又聪明伶俐的小孩非常喜欢,收为义子,传授兵法。谢彦章尽得其妙。成年后,被朱温任为骑兵将领。
  此时的梁军中,老一辈的将领死的死,老的老,贺瑰与谢彦章脱颖而出,一举成为梁军中的顶梁柱。因为贺瑰善将步兵,而谢彦章善用骑兵,如双星闪耀,世称军中“双绝”。危难之际,朱友贞一口气祭出“双绝”,已有孤注一掷之心。
  “我已令贺瑰为北面招讨使、谢彦章为北面行营排阵使,领数万精兵,不日反攻杨刘,将一举聚歼晋军于黄河之上!”朱友贞挥起拳头,气呼呼地说。
  敬翔冷笑了一声:“现在李存勖已经亲率悍军,攻掠了郓州、濮州,中原危在旦夕。陛下却仿佛毫不在意,从容不迫,仍不愿意亲征上阵,竟然希望贺瑰之流能力挽狂澜。哈哈,可笑,可叹!陛下要是实在找不出人才,老臣不才,愿意上前线带兵作战!”
  朱友贞气得火冒三丈。他怒视着敬翔,却又对这位老臣无可奈何。瞪了半响,只好拂袖而去。敬翔不明白,朱友贞不是不愿意出征,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自信能够在战场上击败李存勖。不同于英年早逝的大哥朱友裕,他从来就没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和敌人交过手。战场对他来说陌生而遥远。面对敬翔的诘问,朱友贞觉得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难道这个世道,只有会懂得怎么杀人的人才有资格做皇帝吗?
  敬翔颤颤巍巍地走出了皇宫大门。他转过身,看着暮色中的宫殿,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可怜先帝征战半生得到的这半壁江山,都要被这帮不肖子孙毁于一旦了!”
  918年二月,贺瑰、谢彦章调集精兵数万逼近杨刘。梁军的战略意图很清楚,夺回黄河南岸的这个重要渡口,重建黄河防线。
  刚刚回到魏州的李存勖闻报,立即再次率军亲赴杨刘前线。此时黄河封冻已解,晋军要渡过黄河,只有收集船只,乘舟过河。船只一时难以收集,数万晋军散布在黄河沿岸,熙熙攘攘,一片忙乱。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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