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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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上去, 正自犹豫着,却见裴谨站了起来。他动作很慢,直到起身站稳,右手还没有彻底离开椅子把手。
  仝则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往床边挪, 短短几步路,走得是异常艰难,其间伸手扶了几次周围可以碰触到的摆设,还差一点撞到床架子上,好不容易摸到床铺,才缓缓地坐了下去。
  裴谨一边解开长袍上的带子,一边极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几不可闻,然而仝则听见了,那叹息不亚于一记挞伐重重抽打在他身上,他下意识想去捂嘴,因为眼睛鼻子嘴巴里此刻都酸楚难言,可他不敢动,刚刚裴谨走得那么困难,他尚且没敢上前搀扶,到了此时,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让他发觉自己的存在了。
  他用“不作为”彻底证实了心内怀疑,裴谨不是失忆,也不是不肯认他,而是他根本就看不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明修的话萦绕在耳边,裴谨受不得刺激……这是在提醒他,不能让裴谨再情绪激动。那么突然乍见自己,再听见自己那把永远也恢复不了的沙哑嗓音,对于裴谨而言,是否算是太过刺激?
  所以他刚才只开口说了一句话,而裴谨仅凭声音压根就认不出他,仝则涩然笑了下,对面不相识啊,他们之间真的连最后一点牵绊都不存在了么……
  可他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打击太大?仝则不大相信,裴谨是那么强悍,政坛起伏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自己也清楚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何至于一蹶不振到这个地步?
  他这头思绪千回百转,裴谨那厢已睡下了,躺下前还不忘摸着床头灯,将灯光熄灭掉。
  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还要做这个动作?
  仝则想起刚刚他以为自己是驿站的人,愣是生装出一副视力无碍的模样来,心头不禁又好笑又气苦,这人怎么走到哪都忘不了装相呢!
  这么乱琢磨着,酸楚被冲淡了一些,反正现在也不是感伤落泪的时候,仝则静静看着,耐心等着,直到裴谨呼吸规律均匀了,才敢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回眸时,他还是贪恋的望了一眼。裴谨脸部轮廓清晰,睡姿安静,仝则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规规矩矩不乱骑被子。
  那是成心欺负自己睡品好了?仝则被这念头逗笑了,一时间喉咙里什么滋味都有,苦、涩、甘、甜,那感觉简直没法形容。
  再喘口气,他快速往楼下奔去,方才拐个弯,一头撞上了满脸忧心忡忡的李明修。
  “哎呦我的祖宗,我的仝小爷啊……”李明修揉着被撞疼的胸口,慌慌张张地问,“你没吓着他吧?他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仝则心头掠过一丝讶然——见了我当真有那么大刺激作用,要真那样的话,能不能激动到让眼睛一下子复明?
  可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只问,“怎么弄成这样的?”
  李明修微微一愣,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都看出来了?唉,要说大约是在三个月前了。忽然有一天就看不见的,开始他谁也没告诉,后来还是我瞧出不对……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啊。京都但凡有点名的大夫全来瞧过了,又是针灸又是吃药都不见好。还是梵先生说,大概是因为心情沉郁,积压太久方才导致的,这得慢慢调养千万不能急。他人更不能着急上火,如今最忌讳的就是情绪波动。”
  仝则还是难以置信,“他没受过伤?那能被什么刺激着了,太太和孝哥眼下在哪?”
  李明修摇摇头,“在京里,都好好的。皇帝也得讲律法不是,没敢轻举妄动,不过是留他们在府里当个人质,京都有西山大营和三爷的旧人镇着,出不了乱子。”
  那还能有什么事,值当让他受这么大打击?
  仝则忖度片刻,蓦地抓住李明修,老头被他扽得胳膊一疼,不由自主哎呦了一嗓子。
  “您实话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仝则顿了顿,目光如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能刺激到我了,您不用瞒着。”
  李明修眉头一紧,神情变得复杂难言,在他逼视之下无奈叹道,“福建提督受三爷之托,曾派人暗访你的行踪。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搞错了,那跟着的人回禀说你在蒙古边境上遭遇狼群,还留下有血衣,由此推测……你多半已是遇难了。”
  “消息传到,三爷那会已卸了军机职务在家休养,当时没说什么,只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两夜没出来,也没让任何人进去。后来倒像没事人似的,还带着太太和孝哥去西山避了一阵子暑,可回来没多久眼睛就不好了。”
  仝则听着,脚下无意识踉跄了两步,然而还没等李明修伸过手,他自己倒是先稳住了,其后整个人像一根钉子似的,扎在原地发傻,不动也不说话。
  短短几句,涵盖的可是过去几个月来所有的惊心动魄,阴错阳差四个字分明已不能形容了,这命运实在是太弄人。
  李明修看他的脸色,觉得这个人离崩溃应该不远了。
  可出人意料的,只见仝则晃了晃脑袋,霎时间又回魂了。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且里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伤感或是自责。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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