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的中年人(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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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陈佳辰仍不得不承认,周从嘉就算老了,长相依旧是极其出挑的。不过她好像并没有多么喜欢这张脸,准确的说,她有些怕他。
  不愿意多探究那些岁月的痕迹,陈佳辰把注意力放在了周从嘉听的音乐上。这不是巴赫的d小调恰空吗?呦,还是谢林演奏的,这不是自己推荐的最能表现曲子里神性的那位小提琴家么!
  刚想夸周从嘉真听自己的话,陈佳辰灵光一闪,顿时恼火起来:都说这首曲子是巴赫为亡妻创作的,你这时候听这个什么意思?我还没同意让位呢,你就开始庆祝啦?
  一想到自己费尽心力调教好的男人居然敢喜新厌旧再寻第二春,陈佳辰气个倒仰:是谁把一个五音不全品味低俗的土包子,变成如今通音律懂鉴赏的洋包子?是谁?是我啊,是我!
  无怪乎陈佳辰心有不甘,周从嘉当年确如她所说毫无艺术修养。没那个环境熏陶,即使读再多的书也是纸面上的,欣赏不来就是欣赏不来。
  听着周从嘉诸如“画的什么玩意”、“弹钢琴不如弹棉花”、“跳舞就是为了求偶交配”之类粗鄙不堪的言论,年轻气盛的陈佳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培养他;毕竟自己的另一半怎么能不像自己一样高雅呢?
  于是这么些年来,陈佳辰不遗余力地熏陶着那个没怎么接触过阳春白雪的农村伢子,时不时带他听音乐会,有机会就一起品鉴影视大片。偶尔生拉硬拽看个艺术展,不过作为交换,自己也陪周从嘉逛过不少博物馆。
  这怎么就不算精神交流了!好端端的提什么劳什子离婚!陈佳辰恼怒周从嘉没事找事,全然忘了离婚这事儿,她提得别人提不得?
  正当女人琢磨着周从嘉到底是真不想过了还是只想警告她一下,屋内经过短暂的安静后,传出了美妙的古琴声。
  陈佳辰刚想吐槽这什么混搭歌单,仔细一听居然是管平湖大师演奏的《流水》,她气得七窍生烟:好好好,一把年纪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做着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美梦呢?世间那么多夫妻,有几对互为知己的?也没见别人日子过不下去啊?怎么别人过得你过不得?
  气愤之余,陈佳辰仍不忘赞叹这曲子真好听啊,曲子写得好大师弹得好,心道我要是钟子期我也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看来好的音乐确实值得顶级的音响设备作配。
  可一想到这音响是自己四处搜寻来的,就为了男人能更好地放松身心,陈佳辰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唉,如果真的离了,这套音响就留给他做个纪念吧,只是不知道与新欢一起用的时候,还会不会记起我呢?
  又是生气又是伤心,陈佳辰也不知冲进去是该吵一架还是哭一场,吵架吧自己没力气了,哭吧太软弱了,而且自己舍不得把周从嘉弄醒……她愣在门外,一时没了主意。
  就在她盘算着干脆就站这里欣赏音乐时,屋内又传出一阵刺耳的铃声。陈佳辰慌忙躲进阴影处,她听到了周从嘉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心疼,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呢?
  不过周从嘉的声音浑厚有力,与之前心力交瘁的样子判若两人,陈佳辰不禁再次感叹他精力真好,出差回来又是工作又是做爱的,哦对,还敢有力气提离婚!
  女人气得要捶墙,但一想到自己在偷听,她忙缩回手,大气不敢出,注意力全在周从嘉的电话上。通话内容枯燥乏味,陈佳辰兴致缺缺总是走神,心里正琢磨着自己该什么时机冲进去好,书房内忽然传来阵阵怒吼:
  “关起来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交待了多少次,做事要过脑子,过脑子!是,在他们进京前拦住,这点你做得很好……但是呢?截访后你就这么打算的,嗯?”
  “你问我,你还问起我来了?我说这周别给我惹事,你拿出的方案就这?你晓得他们有没有同伙?你摸排工作做到位了?”
  “等我指示,呵,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哦,真不知道……嗯,明示是吧,会不会绕路,会不会组织人找他们谈谈话,啊?你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多逛几个城市不好吗?西边景色那么好不去看看怎么行……维稳经费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问谁说的,你就说我说的……人找齐了再来向我汇报!”
  随着手机摔向桌面的声响,周从嘉重重地跌回椅子,面色铁青,对着空气连骂了好几句“没用的东西”,看样子气得不轻。
  他还好吗?此刻陈佳辰只怨自己没能力没本事,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把周从嘉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为他遮风挡雨。她悄悄探出一丁点儿发尖儿,瞧见周从嘉正用左手撑着下颚,好像睡得很安详。
  女人感到疑惑,遂想起周从嘉曾告诉过她,人有时候需要恰当好处地表现愤怒,但并不代表自己真的生气了。那他现在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呀?到底要不要进去安慰他呢?
  正当陈佳辰举棋不定之际,周从嘉的电话又响了。她连忙缩回脑袋,身子紧贴着墙面,竖着耳朵继续偷听周从嘉讲电话:
  “老弟啊,有何贵干?你说……嗯嗯,你说我啊,我可惨哦,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有些人我已经指挥不动咯,我跟你说刚刚徐敏给我打电话,他……”
  “哼,我当然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就是顶头上司——我的老部下,前不久进去了么,还是留置……你说的没错,就是想摆我一道。”
  “他以为他又行了,他妈的,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嗯嗯,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心态好得不得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同归于尽……哈哈,我说笑的,老弟放心,你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拖累不到你的……好,这几天保持密切联系。”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周从嘉或谈笑风生,或嬉笑怒骂,或语重心长,情绪转换之丝滑,就连陈佳辰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男人是她见过的演技最精湛的演员。哦不对,演员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他已经是一个世间少有的表演天才。
  陈佳辰的思绪越飘越远,不知怎么着,她想到女儿离家前找她探讨的忒修斯之船。所谓忒修斯之船,是一位名叫普鲁塔克的作家提出的悖论:如果把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逐渐替换,直到船上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当时周政和叽里呱啦讲了一堆女人听不太懂的话,最后她眨着大眼睛苦恼地问道:“妈妈,以后的你还会是现在的你吗?我很喜欢妈妈,但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现在的妈妈,还是妈妈的现在……万一以后你变了,变得让我不喜欢了,那我还要继续喜欢你吗?”
  出于爱的本能,陈佳辰紧紧抱住女儿,颤抖着声线回答她:“妈妈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妈妈爱你,最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妈妈永远爱着你。”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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